灰龙和星凤并肩奔跑,身后拖着一道交织的光幕,像一条长长的彩虹尾巴。前方的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越来越大,一只干瘦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指尖挂着半截破旧的布绳,在风里轻轻晃荡。
牧燃瞳孔一缩,手臂上的灰烬猛地炸开,刚长出来的皮肤瞬间崩裂。他顾不上疼,死死盯着那只手——那不是别人的手,正是三百年前,他自己被推下溯洄河时,最后抓向岸边的那只手!
“不对……”白襄突然低吼一声,眉心渗出血丝,“时间乱了!”
话音未落,光幕中央轰地炸开,刺眼的光芒劈开天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深处传来,牧燃只觉得意识被狠狠拽走,眼前一黑,再睁眼时——
他站在河边。
河水竟在倒流,从低处往天上奔涌,河床上刻满了符文,灰色与星辰色缠绕成环。年轻的自己跪在地上,用手指蘸着血,在石板上写下最后一笔。旁边站着一个人,披着破烂的战袍,左眼泛着淡淡的灰雾——是白襄,但比现在年轻,眼神还有些犹豫。
“成了。”过去的他说,声音沙哑得不像活人,“只要这个术式埋进溯洄河底,下一次轮回,我们就能改写命运。”
白襄蹲下来,手按在他肩上:“代价太大了。你要是点燃自己,可能连灰都不剩。”
“那又怎样?”他抬头笑了笑,“澄澄还在上面等我。你不也说过?如果轮回重启,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画面一闪,术式完成。两人把灯主的力量分成两半,灰珠封进牧燃体内,星晶嵌入白襄眉心。他们并肩站在河岸,看着河水逆流而上,星光如雨洒落。
可下一秒,几道黑影从天而降,手持神使令印,直扑两人。战斗突然爆发。白襄被三条锁链贯穿胸腹,硬生生拖回尘世;牧燃被逼到河畔,背后就是沸腾的溯洄之河。他没有退,反而纵身跃起,双手结印,引爆全身灰烬,化作火墙封锁河道。
“走!”他在火焰中大喊,“记住约定!”
画面戛然而止。
现实中的屏障剧烈震动,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外面的神使余孽围成一圈,身体开始膨胀,显然要自爆。牧燃喘了口气,七窍再次冒出灰烟,可这一次,他的意识却格外清晰。
“原来……我不是第一次想烧穿天穹。”他低声说,“是我们早就定下的局。”
白襄靠在星凤背上,左手死死掐住右臂,防止因剧痛摔下去。他的左眼不断溢出灰雾,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三百年前,他确实被拖回尘世,封印了所有过往。但他没消失,他在尘阙重生,成了烬侯府少主,潜伏百年,只为等一个人醒来。
等牧燃回来。
“所以……”他咬着牙,嘴角渗出血沫,“我不是来阻止你的。我是来赴约的。”
牧燃转头看他,四目相对,什么都不用说。一切早已注定,只是他们用了三百年,才终于记起。
就在这时,外围的神使余孽忽然停下动作。他们不再攻击,而是缓缓抬手,掌心朝天,仿佛在迎接什么。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味,那是神力压缩到极致的征兆。
“要来了。”白襄沉声道。
牧燃没动,只是抬起右手,掌心那个“煞”字深深嵌在皮肉里,随着心跳一下一下跳动。他闭上眼,脑海浮现出妹妹小时候编的那根布绳——歪歪扭扭的结,粗糙的麻线,她一边编一边笑着说:“哥,这个能保平安。”
他当时只当是孩子话。
现在才懂,那是她在某个轮回里,亲手为他留下的信物。
第一声爆炸响起。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数十个神使同时自爆,能量风暴如海啸般袭来。屏障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裂缝迅速扩大,最终轰然崩塌!
灰龙哀鸣一声,身形消散;星凤羽毛掉落,翅膀折断,载着白襄直直坠落。
牧燃空中翻身,一把抓住白襄衣领,将他甩到自己背上。两人还没稳住,那道贯通天地的裂缝猛然扩张,喷出扭曲气流,像巨口一样把他们吞了进去。
“抓紧!”牧燃大吼。
白襄反手扣住他肩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他们的身体被拉扯、挤压,仿佛要塞进不属于人间的通道。耳边传来无数声音,有哭有笑,有熟悉的呼唤,也有陌生的诅咒。
那是千百次轮回残留的记忆。
牧燃努力睁着眼,看见裂缝深处浮现出一座倒悬的宫殿——曜阙。而在最高处的平台上,一个身影赤脚站着,双手被星链穿透,钉在半空。
是牧澄。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望向裂缝这边。
她的嘴动了动,没有声音。
但他看得清楚。
“哥,别来……”
这句话像刀子扎进心里。可这一次,他没有怒吼,也没有挣扎。他知道,不管失败多少次,不管轮回多少回,他都会再来。
因为这不是救赎。
这是重逢。
裂缝深处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冰冷、空旷,仿佛来自时间尽头。
“你们以为是在打破闭环?”
牧燃和白襄同时一震。
“其实,”那声音继续道,“每一次逆行,都只是闭环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裂缝骤然合拢,四周陷入黑暗。只有远处一点微光闪烁,像熄灭前的最后一颗火星。
白襄艰难抬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谁才是守门人?”
牧燃没回答。他的右手已经完全变成灰烬,只剩一根焦骨支撑意识。但他能感觉到,掌心的“煞”字仍在跳动,和体内的灰珠共鸣不息。
他们还在前进。
或者说,被某种力量推着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渐渐褪去,裂缝边缘浮现出斑驳的石壁。水流声传来,带着腐朽的气息。那是溯洄河的支流,通向曜阙神坛下方的暗道。
白襄忽然咳嗽起来,一口混着星屑的血喷在牧燃肩头。他抬手擦了擦脸,发现指尖不只是血,还有细小的灰烬。
“我们的身体……正在被时间磨碎。”他说。
牧燃点头,目光望向前方。裂缝正在收窄,出口就在眼前。再撑几息,就能出去。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背上的重量变了。
白襄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是要融化在空气里。
“怎么回事?”他猛地回头。
白襄看着他,脸上竟露出一丝释然的笑:“你说过,承门者,必有一人永不得归。”
“你在胡说什么!”牧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抓不住实感,“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白襄摇头,声音越来越轻:“上一世我替你守门,这一世……轮到你活着出去。”
他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点点星光与灰烬,飘在裂缝之中。
牧燃死死咬住牙,手臂上的灰烬疯狂涌动,想把他拉回来。可那股力量太强,仿佛整个时间长河都在拒绝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两个时空。
“你不准走!”他嘶吼。
白襄最后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
牧燃读懂了那句话。
“这次,换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