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的缝隙里,冷风一阵阵往外冒,白襄的手一直按在剑上,指节微微发白。牧燃站在那块古老的石碑前,右手贴着刚浮现出来的文字,体内的灰星脉缓缓流动,像是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三百头灰兽趴在地上,红眼睛映着灰晶微弱的光,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
就在这片死寂中,那道裂缝突然剧烈一震。
咔啦——!
坚硬的岩石像纸一样被撕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他脸上覆着金色纹路,衣袍无风自动,每走一步,脚下的灰晶就化作粉末。他的目光直直落在石碑上,抬手一抓——一条由星光凝成的锁链凭空出现,猛地缠向碑面上最后一行字!
牧燃反应极快,左手狠狠按住石碑,把剩下的灰晶之力全部灌进去。那行字顿了一下,剥离的速度慢了下来。
神使眼神一冷,手上力道骤然加重。锁链收紧,碑文边缘开始碎裂,化作点点星屑飘散。
“你想拿走什么?”牧燃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的怒火。
神使没说话,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牧燃心头猛地一沉。
这眼神……和当初警告他“再动烬灰,妹妹就会先崩散”的人,一模一样。
原来他不是来谈条件的,是来彻底抹掉一切的。
“你动不了它。”牧燃咬牙,右手死死抵住碑面,“这字……认我。”
神使终于开口,语气冰冷:“认你?一个快要散掉的人,也配承载登神之契?”
话音未落,锁链猛然一扯!
整块碑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后一行字眼看就要被彻底撕下。
牧燃心口一炸,怒意冲上头顶。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体内的灰星脉突然剧烈震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股力量从胸口爆发,顺着手臂冲到掌心,一道灰色的光芒骤然射出!
那不是火,也不是普通的光,而是一道凝实如刀的气劲,颜色暗沉,却锋利得撕裂了空气。
“铛!”
一声脆响,星辉锁链从中断裂!
神使第一次变了脸色,猛地后退半步,盯着自己断掉的锁链,像是看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
牧燃也没想到自己能挡住。他喘了口气,低头看向手掌——那道灰芒还没散去,缠绕在指尖,像一缕不肯熄灭的烟。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灰芒轻轻颤了一下,竟像是听他的话。
这不是烬灰燃烧的力量,也不是普通的外放气劲。这是……剑气?
可他从没学过剑法,更没人教过他怎么出剑。
但身体好像记得。
仿佛在某个遥远的夜里,他曾无数次挥出这样的斩击,直到筋骨尽碎,灰飞烟灭。
神使盯着他,声音冷了几分:“你体内……有剑意?”
牧燃没回答。他在感受。灰星脉不再干涸,反而像苏醒的河流奔涌不息。那股锐利的感觉从心脏直冲指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
他抬起手,灰芒再次凝聚。
神使眯起眼,右手一抬,新的星辉锁链在他掌心成型,比刚才更粗、更密,泛着刺目的白光。
“污染源,必须清除。”
锁链再次扑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牧燃几乎是本能地挥手一斩!
灰芒划破空气,迎上星辉。
“铛!”
锁链又一次断裂!
这一次,断裂的碎片溅到了神使的手背。
一点灰烬沾了上去。
神使猛地抽手,闷哼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那点灰烬竟在皮肤上烧出一道焦痕,边缘发黑,像腐烂的藤蔓沿着血脉蔓延。他想擦掉,却发现痕迹不散,反而越爬越深。
“你……”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你的血,竟能蚀神纹?”
牧燃愣住了。
蚀神纹?
他忽然想起——上次在渊阙边缘,他被神使压制时,曾咬破嘴唇,一口血喷在他指尖。那时对方只是皱眉,并不在意。
可现在……
他的血,真的能伤到神使?
神使抬起手,掌心浮现出复杂的金纹,想要镇压那道焦痕。可纹路刚亮起,就被灰烬侵蚀,闪了几下就暗了下去。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冷漠,而是真正的忌惮。
“你不是普通的烬修。”他盯着牧燃,“你是……被选中的容器?还是……失败的残影?”
牧燃没理他。他只知道一件事——这个人怕他的血。
怕他体内的灰。
怕他这具正在一点点崩解的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左脚向前踏出一步。
灰星脉轰然运转,灰芒再次凝聚于掌心。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将左手贴地,轻轻一按。
地底的灰晶微微震动。
三百头灰兽同时抬头,红眸爆闪!
神使察觉不对,立刻抬手,周身星辉暴涨,形成一圈压制场。空间扭曲,地面龟裂,灰晶的光被强行压暗。
“你们走不出去。”神使冷冷道,“这座洞窟,是溯洄划定的禁区。凡触碑者,皆为祭品。你们……都不该存在。”
话音落下,他双手结印,头顶浮现出巨大的星纹,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是更高阶的神术,足以瞬间抹除所有异类气息。
牧燃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猛然抬头,望向四周的灰兽,大声喊道:“醒过来!他们不让你们走,是因为你们还能战斗!”
灰兽群顿时躁动起来。低吼声此起彼伏,大地震颤,灰晶重新亮起,一道道红光冲天而起!
神使的动作迟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牧燃掌心灰芒暴涨,整个人疾冲而出,右手凌空一斩!
灰色剑气横劈而出,直取神使咽喉!
神使仓促抬手格挡,星辉凝聚成盾。
“轰!”
气浪炸开,整个山洞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盾碎了。
剑气余势未消,擦过神使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那伤口不流血,反而泛着灰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
神使踉跄后退,一手捂住脖子,震惊到了极点。
他盯着牧燃,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你……竟真能伤我?”
牧燃站定,呼吸急促,掌心的灰芒还在跳动。他没有追击,也不敢追击。这一斩几乎耗尽了他刚觉醒的力量,体内灰星脉滚烫,仿佛随时会炸开。
但他站着,没有后退。
神使看了他几秒,忽然冷笑一声。
“你以为这就够了?”他声音低沉,“你以为斩断一条锁链,就能改写命运?”
他缓缓抬手,那道焦痕和脖颈的伤口竟开始慢慢愈合。金纹重新浮现,虽不如先前完整,却依旧稳固。
“我今天不杀你。”他说,“因为你还不是终点。但你要记住——每一次你动用这股力量,身体就会坏一分。等到你彻底化成灰的那天,别说救你妹妹,连你自己都会消失。”
说完,他转身走向裂缝。
走到洞口时,他又停下,背对着两人,声音传来:“下次见面,我不再留手。”
牧燃沉默。
白襄依旧站在原地,手还搭在剑上,始终没有拔出来。
洞内重归寂静。
三百头灰兽缓缓起身,红眸死死盯着神使的背影,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
牧燃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的灰芒渐渐消散,可那种锋利的感觉还在,仿佛已经刻进了骨头里。
他动了动手指,掌心微热。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白襄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刚才那一斩……是从哪学的?”
牧燃没看他,低声说:“我不知道。”
“可它认你。”
“也许……”牧燃握紧拳头,灰星脉轻轻一跳,“是我曾经用过的。”
白襄沉默。
神使站在裂缝边,忽然转头,目光落在白襄身上。
“你也一样。”他说,“别忘了你的职责。”
白襄没回应,也没动。
神使这才真正踏入裂缝,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风停了。
可洞里的气氛,比刚才更沉重了。
牧燃缓缓转身,看着白襄:“你认识他。”
白襄垂下眼,松开了剑柄。
“他是神使之一。”他说,“负责清理‘异常变量’。”
“我就是那个变量。”
“是。”
牧燃盯着他,又问:“那你呢?你是来帮我,还是来杀我?”
白襄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如果我说……”他顿了顿,“我想帮你,但不能违抗命令呢?”
牧燃冷笑一声。
他刚想说话,忽然——
右手掌心猛地一烫!
灰星脉剧烈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低头一看,掌心赫然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灰色的雾气正从里面缓缓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