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刃还在轻轻颤动,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拉着往前走。牧燃靠在石壁上,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右臂从手肘往下已经变得灰蒙蒙的,指尖发麻,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低头看了眼刀尖——那一点微弱的光,正指着斜道尽头,还微微偏了个方向,好像在提醒他:就是那里。
他咬了咬牙,左脚踩进一道石缝里。鞋底压住了一块符文,烬灰顺着缝隙渗下去,总算让那符文安静了些。刚想迈第二步,两边墙上的刻痕突然亮了起来,一圈圈灰雾涌出,扑到脸上又冷又涩,像是沙子钻进了鼻孔。
他屏住呼吸,掌心一推,把体内的灰气逼出来,在身前撑开一条三尺宽的小路。每走一步,皮肤就裂开一道,血混着灰从袖口滴落,砸在黑岩上没声音,却疼得他额头冒汗。
终于走到尽头,是个小平台,再往前就是深不见底的裂缝。巨人倒下的地方就在下面,胸口那块符文已经熄了,可空气还在震,震得牙齿发酸。
他趴到边缘,小心翼翼探头往下看。
巨人的身体横躺在谷底,灰白的躯干裂开了好几道大口子,像干裂的泥土。就在他盯着那残骸的时候,忽然——胸口位置闪了一下!
不是火光,而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片自己飘了起来,边缘刻着半截奇怪的文字,光影交错,仿佛活的一样。
碎片刚飞到半空,猛地射出一道光柱,直直打在后面的岩壁上!
轰——!
整面石头炸开,碎石乱飞,露出后面一间密室。门框是黑铁做的,镶着一圈灰晶,中间浮着一个巴掌大的阶梯模型,一共九级台阶,每一阶都刻满了复杂的纹路,光芒流转,像在呼吸一样。
牧燃喉咙一紧。
那是登神阶梯的缩小版,也是传说中“逆星之路”的完整图示。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铁丝,绑上一小粒灰晶,慢慢伸向门口。铁丝穿过门槛,没事。他又弹出一缕烬灰,凝成丝线贴地滑进去,绕了半圈,缠上模型底座——没有机关触发,也没动静,只有一丝极轻的震动顺着灰丝传回手心,像心跳,微弱但清晰。
他咬牙站起来,顺着崩塌的岩壁滑下去,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右臂的灰化已经爬到了肩膀,抬一下都费劲。他靠着碎石喘了口气,然后一步一步挪向密室。
当他伸手碰到模型的瞬间,一股热流猛地冲进脑子,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星辰倒转、天柱断裂、成千上万人燃烧身体献祭……全是走上逆星之路要付出的代价。
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伸手取下了模型。
入手沉甸甸的,不像木头也不像石头,反倒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还没来得及收进怀里,腰间的灰袋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布料绷得紧紧的,袋口居然自己张开了,像个嘴一样,“嗖”地把模型吞了进去!
牧燃愣住了,立刻一把攥住袋子。
袋子滚烫,表面浮现出一层银灰色的纹路,一闪就没了。他解开扣子往里看,模型不见了,但手指探进去时,能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和他胸前的逆星符文同源,却又更完整,更古老。
这个袋子……认识它?
他正要把袋子藏好,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步,一步,踩在碎石上,不快不慢,却让人心里发慌。
是白襄。
牧燃立刻缩进石堆后面,屏住呼吸。烬灰裹住全身,连心跳都压得极低。他知道白襄有感应秘法,百步之内能察觉活人气息,尤其是像他这样身上带灰脉的人。
脚步声停在密室上方。
一片寂静。
过了几秒,靴子碾过碎石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沿着平台边缘走动,像是在查看巨人的尸体。接着,“当”一声轻响,像是剑鞘碰到了石头。
牧燃蜷在阴影里,右手死死抓着灰袋,左手撑地,一点点往后退。不能暴露,尤其不能让他发现袋子变了。
头顶的动静忽然停了。
风也静了。
他悄悄抬头——白襄站在平台边,背对着他,披风垂落,手里握着剑,却没有拔出来。
“你下来多久了?”声音不高,却顺着岩壁传到底下,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牧燃没说话。
白襄也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刚才那道光柱,惊动了营地三层守阵。神使的人,半个时辰内就会到。”
说完,他转身走了,脚步渐远,最后消失在斜道尽头。
牧燃靠在石头上,终于松了口气。右臂的灰化已经开始往胸口爬,皮肉底下像有虫子在啃。他摸了摸胸前的符文,又看了看手中的灰袋——那丝共鸣还在,稳定持续,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他撑起身子,把灰袋贴身藏好,开始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比来时难多了。墙上的符文还是会亮,但他已经没力气再铺灰气通道,只能硬扛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咳,嘴里泛起血腥味。走到一半,左腿突然抽筋,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灰刃也脱手滑出去两丈远。
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过去捡刀。
刚握住刀柄,耳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他抬头一看——灰刃插过的石缝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只手指长的小虫正从裂缝里钻出来,通体漆黑,六条腿,头上还有短角,正朝他缓缓爬来。它爬过的地方,石头迅速变灰、剥落,像是被腐蚀了一样。
牧燃眯起眼睛,掌心凝聚烬灰化作薄刃,一刀斩下!
虫子断成两截,可断口没有血,反而涌出一堆黑色颗粒,眨眼间又变成了两只新的虫子,继续逼近。
他心头一沉。
这不是活物,而是“灰疫”催生出来的秽种,专门吞噬生机。
他不再纠缠,抓起灰刃就往出口跑。身后窸窣声越来越密,整条通道仿佛都在苏醒。他不敢回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裂缝口,翻出洞外。
夜风吹在脸上,营地的灯火还在西南角闪烁。
他跌坐在碎石堆上,喘得像破风箱。右臂的灰化已经过了锁骨,呼吸时肺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他掏出灰袋确认模型还在,赶紧塞进最里面的衣襟。
远处,守夜人的灯笼轻轻晃了晃。
他扶着岩壁站起来,朝营地边缘走去。
离帐篷还有二十步,前方人影一闪。
白襄站在路中间,手按剑柄,脸藏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牧燃停下。
白襄看着他,忽然开口:“你身上……有股不该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