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在空地上打转,像一场无声的雪。灰晶碑前的血迹早已干涸,裂成一片片,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牧燃站在那里,右臂上的灰甲正从裂缝中不断掉落细小的粉末,像是沙漏里的沙,一点点流走他的时间。
白襄没动,剑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划破掌心留下的血痕,泛着微弱的星辉。
“你说要帮。”牧燃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凭什么信你?”
她没立刻回答。营地边缘的号角声已经停了,可那种压迫感却越来越重,像无形的锁链缠上心脏。她知道,执法队不会只靠声音示警——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藏在星辉里的追踪符,悄无声息就能锁定目标。
白襄缓缓抬起手,剑尖指向夜空。另一只手再次划过掌心,鲜血涌出,一滴血珠浮起,在剑身上滚了一圈,忽然炸开成一道光纹,落入地面。
泥土微微下陷,泛起一圈极淡的波纹,转瞬即逝。
“烬侯血脉契。”她说,声音清冷,“若我生杀意,魂火自焚。”
牧燃盯着那道消散的光痕,一动不动。
这不是信任,是赌命。可他现在连退路都没有了。身体每一寸都在崩坏,玉简还没拿到,右手的小指已经彻底化作灰烬,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白襄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简,通体泛着淡淡的星芒,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封印阵法的残迹。
“百朝盟高层名单、评分规则、巡猎路线。”她把玉简递过去,“你现在排名二十三,七天后截止,只有前十能进顶级修炼室。只有那里有压制灰星脉暴走的禁制阵。”
牧燃伸手去接。
就在指尖碰到玉简的瞬间,掌心的灰气猛地窜出,顺着纹路蔓延到整块玉面。玉简突然亮起,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光流顺着他的手腕钻进体内。
他闷哼一声,膝盖一弯,硬生生撑住才没跪下。
那股力量直冲右臂断裂处,原本枯黑如炭的皮肤竟泛起一丝粉红,像干裂的土地终于迎来雨水。灰化的进程……停了?不,不止是停止,而是开始逆转!
白襄看着他手臂的变化,眼神微动:“它认你了。”
“什么意思?”他咬牙问,体内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又像烈火在烧。
“这玉简被人动过手脚。”她低声说,“不是普通的记录器,里面嵌了‘逆向共鸣阵’,能暂时中和烬灰侵蚀。但它不该对你起反应……除非……你是它等的人。”
牧燃闭上眼,试着感应。
脑海里浮现一张榜单,名字一个个跳出来,分数实时变动。前十的门槛已经卡在八千分,而他只有五千六。猎区地图上标了几条暗线,其中一条写着“安全通道”,起点在北谷断崖。
还有十几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不同宗门的衣服,胸口都绣着金纹——那是百朝盟决策层的标志。其中一个名字格外清晰:裴昭,执律司主官,权限最高的人之一。
信息真实,毫无遮掩。
“为什么给我这些?”他睁开眼,目光锐利,“你们烬侯府世代镇守逆星者,你现在交出情报,等于背叛家族。”
“我已经站在悬崖边了。”白襄握紧剑柄,指节发白,“回不了头了。但你也别忘了,我是监测者,我的职责就是清除异端。我能帮你一次、两次,可当你真的威胁到天道根基时——”
她顿了顿,没说完。
远处突然传来破空声。
三支星辉箭撕裂夜色,呈品字形疾射而来,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
白襄反应极快,剑锋一转,身形横移半步,剑尖挑向中间那支箭。星辉炸裂,其余两支被震偏,钉入地面,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是巡猎使的小队。”她冷冷道,“他们发现长老失联了。”
牧燃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简单,光芒已隐去,恢复温润模样。但他能感觉到,里面的力量仍在缓缓释放,维持着右臂的再生。
时间不多了。
“前十。”他抬头,眼神沉静,“我会进去。”
“不是为了活。”
“是为了让她回来。”
白襄望着他,片刻后点头:“我会拖住神使级的人。但你必须快。修炼室每三年才开放一次,错过这次,你就只能等下一轮——可你撑不到那时候。”
牧燃转身,准备离开。
“牧燃。”她叫住他。
他停下,没有回头。
“别信任何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包括我。”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从现在起,我的剑,不会再指向你。”
他没回应,脚步也没停。
身影很快消失在猎区深处的昏暗中,沿着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朝着北谷方向而去。
白襄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右手慢慢松开剑柄。掌心的伤口还没愈合,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远处再次闪现星辉,比刚才更密集。
她抬手抹去唇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一丝血迹,低声自语:“你说你能承受代价……可你知不知道,我付出的,已经不只是命了。”
她转身面向营地入口,重新握紧长剑,星辉在刃上流转。
下一瞬,五道身影踏空而至,衣袍猎猎,胸前金纹闪耀。
为首的男子冷声开口:“白襄,交出逃犯,否则以同罪论处。”
白襄不答,只是将剑横在身前,剑尖斜指地面。
对方冷笑:“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我们五个?”
话音未落,她猛然挥剑。
星辉炸裂,第一道人影被劈得倒飞出去,护体光罩当场碎裂。其余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欺身而上,剑走弧线,逼退两人。
战斗瞬间爆发。
另一边,牧燃穿行在岩缝之间,脚步比之前稳了许多。右臂的再生还在继续,虽然慢,但确实在恢复。他能感觉到灰星脉的跳动变得规律,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要炸开。
玉简贴在胸口,暖暖的,像藏着一团不会熄灭的火。
他摸了摸胸口的逆星符文,那里还在跳动——不是预警,也不是回应,而是一种……牵引。
仿佛有人在终点等着他。
七天。
从第二十三名冲进前十。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乌云裂开一道缝,月光洒下来,照在前方一块倒下的石碑上。
碑面模糊,只有一行字依稀可见:
“灰烬逆星吾,诸神之劫。”
他脚步一顿,随即绕过石碑,继续前行。
北谷的风更大了,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右手紧紧攥着玉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前方小路尽头,一道窄桥横跨深渊,对面是封闭试炼区的入口,门上挂着青铜锁,锁芯泛着微弱星芒。
他刚踏上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望去,灰晶碑方向腾起一道光柱,紧接着,整个营地警钟大作。
有人死了。
或者,有人突破了规则。
他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冲向对岸。
桥身在风中轻轻晃动,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走到一半时,胸口的玉简忽然发烫。
他低头一看,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字:
【裴昭,今夜子时,密会于东岭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