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那道细细的裂缝里,透出一缕微弱的光,斜斜地打在牧燃脚边。他低头看了眼掌心还在渗血的伤口,没去擦,任由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下。
第二滴血正好砸在那束光上,像是被什么吸走了,光芒轻轻闪了一下,随即暗了一半。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翻身跃下裂口,石壁两侧布满了灰色纹路,踩上去居然不滑,反而有种奇怪的力量托着脚底。下坠没几丈就落地了,膝盖微微一弯,稳稳站住。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有风拂来,带着陈年的尘土味。他贴着墙往前走,左手一直按在胸口——玉牌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但那种若有若无的共鸣,还在体内轻轻颤动。
没走几步,前方突然开阔起来。
一片灰蒙蒙的树林出现在眼前,树干扭曲得像枯瘦的手臂,枝叶间挂着星星点点的露珠,竟然是由星辉凝成的。林子外搭着几顶帐篷,篝火还没熄灭,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那是试炼弟子集合的地方。规定时间已到,所有人都必须归队报到。
牧燃停下脚步,站在林边。
他抬手抹了把脸,把嘴角残留的血迹蹭在袖口上。体内的灰星脉还在翻腾,但比之前好多了。他悄悄将藏在经脉深处的残卷碎片又往里压了压,确保不会被人发现。右手则紧紧攥着那颗从傀儡核心带出来的星辉结晶——原本它该被气流卷走,却被他用最后一丝灰丝缠住,偷偷拽回了袖中。
此刻,这东西正紧贴皮肤,烫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灰林。
篝火旁立刻有人注意到他。李霄第一个站起来,脸色阴沉:“你还知道回来?”
没人说话,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几个弟子的手已经搭上了武器,显然早有防备。
牧燃没停下,径直走到空地边缘,靠着一根木桩站定。他不开口,也不看任何人,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李霄冷笑一声,猛地扯开左臂衣袖。一道焦黑的疤痕横贯小臂,边缘泛着诡异的灰丝痕迹。“认得这个吗?”他声音陡然拔高,“昨夜遗迹崩塌,灰雾冲出通道,我拦在出口救人,却被你那破术反噬!三个人差点死在里面!”
有人附和:“就是!你一个人乱闯机关,害得我们任务延期!”
“交出来吧。”另一人冷冷开口,“你拿了什么,自己清楚。别逼我们动手搜。”
气氛一下子绷紧了。
牧燃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视线在王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人站在人群后头,手里捏着一块令牌,低着头,却悄悄抬了下手,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他没揭穿。
反而抬起左手,慢慢掀开了眼罩。
灰瞳亮起的刹那,所有人呼吸一滞。
没有法术波动,也没有能量爆发。只是从他眼中浮现出一段画面:三百年前,一条大河横贯天地,岸边跪着无数身影,最前面是个和他长得极像的人,全身燃烧着灰焰,一步步走向河心。河水逆流而上,星辰如雨坠落。那人最终化作飞灰,洒进河底,整条河流随之黯淡。
画面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
全场死寂。
李霄脸色发白,踉跄后退一步:“你……你这是幻术!”
“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明白。”牧燃收回左眼,声音沙哑,“你们说我惹祸?可你们连那个地方的来历都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三百年前就写好的结局。”
“放屁!”李霄怒吼,“你以为放段影像就能蒙混过关?我们要上交成果!你拿了结晶,还藏着残卷,现在不交,直接除名!”
这时,王禹终于开口:“不用除名。”
他上前两步,手中令牌微微发亮。“我刚收到回应。”他盯着牧燃,“你刚才展现的画面,不是术法残留,也不是记忆回溯——那是‘守门人’的烙印。只有承载过溯洄意志的存在,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也就是说,你身上有东西,是众神想看到的。”
人群哗然。
牧燃却笑了,笑得很轻,也很冷。
他不反驳,也不否认,只是低下头,咳了两声,又咳出一点带银丝的血。他任由血滴落在掌心,那颗星辉结晶就在血下。鲜血一沾上,结晶表面竟浮起一层灰纹,像活的一样蠕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所有人脸色大变。
牧燃抬起手,染血的结晶在火光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看着王禹,声音平静:“你说我身上有众神要的东西?”
王禹眯起眼:“你最好现在就——”
“那你告诉我。”牧燃打断他,一字一句,“如果这结晶已经认主,谁碰它,名字就会刻进溯洄河底——你们猜,下一个被抹去存在的,会是谁?”
这话并不大声,语气也没起伏。可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地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霄脸色剧变:“你威胁我们?”
“不是威胁。”牧燃合拢手指,将结晶紧紧攥进掌心,“是提醒。你们可以抢,也可以围攻。但在动手之前,先想想——值得为一颗认主的结晶,把自己的命押进那条倒流的河里吗?”
没人再动。
王禹站在原地,手中令牌的光忽明忽暗。他没再说话,眼神也不再那么笃定。
良久,角落一个弟子低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继续任务。”王禹终于开口,声音低了几分,“安全区还没到,路上随时可能遇险。他既然拿到了东西,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牧燃没争辩,也没解释。他默默把结晶塞进内袋,拉了拉衣领,遮住脖颈处隐隐浮现的灰纹。
队伍开始收拾行装。
李霄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前队。王禹留在最后,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牧燃走在最后,步伐沉稳。
风吹过林间,掀起营帐边的旗角。远处哨塔传来一阵低鸣,像是某种预警。他不动声色地将一缕烬灰缠上脚踝,藏进靴筒深处——那是他从遗迹底层带出的最后一丝灰源,没人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队伍启程,沿着灰林边缘向安全区前进。
天光微亮,照在前方起伏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几座石堡的轮廓,那是下一阶段的休整地。
牧燃低头看了眼手掌。方才滴血的地方,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灰线游走,正缓缓渗入血脉。
他皱了皱眉,没吭声。
前方李霄忽然停下,转身指向他:“记住,到了安全区,这事没完。考核官会查清一切。”
牧燃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只说了一句:“那你最好祈祷,他们能活着听完你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