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燃睁开眼睛的时候,掌心的虎爪印还在发烫,像刚从火里抽出来的铁片一样灼人。他没动,躺在地上,呼吸压得特别轻,耳朵却竖着,听着窗外风刮过屋檐的声音。
那声音很细,几乎听不见,但他还是察觉到了——风向变了,从西边转到了南边,还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气息。
他慢慢坐起来,右腿上的灰晶已经稳定下来,裂纹不见了,颜色也比之前更深了一些。他试着动了动脚趾,还能动,可每动一下,脊椎第三节就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人拿根小针在轻轻敲。
不是疼,也不是痒,就是一种持续、有规律的震感:三下,停顿,再三下,像某种暗号。
他解开衣襟,背对着墙角那面模糊的铜镜。镜子照不清全貌,但他还是看到了——在对应第三节灰晶的位置,皮肤上有一点微弱的光斑,正随着震动忽明忽暗。
他伸手碰了碰,指尖刚碰到,那光斑忽然一转,竟展开成一个小小的图腾:星辉缠绕着灰烬,拧成双螺旋,缓缓旋转。
他盯着看了很久。
这个图案,和白襄臂甲上的纹章一模一样,线条走势分毫不差。只是多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灰线,像是被人硬生生刻进去的,不属于原本的设计。
他收回手,重新系好衣服。脑子里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生气,只有一个念头特别清楚:必须去他的书房看看。
夜还没过去一半,外面巡逻的脚步声每隔一刻钟才响一次。他对路线很熟——从修炼塔后侧的通风道溜进去,绕过守卫房的死角,就能到白襄住处的后窗。那条路,他在失控的那天晚上走过一次,砖缝的位置到现在都没变。
他站起来,先从袖子里抖出一点残留的灰烬。那是白天灰狼群散掉后留在墙角的,他顺手抓了一把藏了起来。现在摊开手掌,用指腹碾碎,抹在胸口和肩膀上。灰气弥漫开来,悄悄裹住他的气息,像披了一层旧影子。
门拉开一条缝,他贴着墙滑了出去。
一路上避开主道上的星灯,那些灯会感应活物,亮起来是幽蓝色的光。他沿着墙根走,脚步很轻,拐了两个弯,进了废弃通道的入口。这儿堆着旧木箱,落满灰尘,箱子之间的空隙刚好够一个人穿过,他记得很清楚。
爬到一半,头顶突然掠过一道星瞳阵的扫描光束。他立刻屏住呼吸,缩进角落,让灰烬完全盖住自己。光束扫过,没停,也没报警。他知道,成功了——灰狼的气息还在起作用,系统把他识别成了“曾经在这里活动过的合法个体”。
后窗没锁。
他翻进去,落在书桌旁边。屋里没人,桌上油灯还亮着,火苗很小,映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星图。他没多看,直接走向书桌,拉开右边第三个抽屉。
上了锁。
他看着锁,手指悬在上面。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哥……”,好像是妹妹在远处叫他。
他闭上眼,不回应。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近,还带着哭腔。他咬紧牙,心里明白——这不是真的,是星辉残留引发的精神干扰,专门用来吓退闯入者的。
他不再听,手掌稳稳地按了上去。
虎爪印一碰到锁面,灰晶竟然自己震动起来,一股热流从掌心冲进锁芯。“咔哒”一声,抽屉弹开了。
里面只有一本黑色册子,封面没字。他拿出来翻开,第一页写着:“神格监测录·渊阙序列”。
继续往下看,心跳不但没加快,反而越来越慢。
“渊阙灰徒牧燃,星脉枯萎却具神性共鸣,列为一级观察对象。”
“能量波动与‘灰侯之虎’觉醒同步,疑似进入‘替神载体’候选阶段。”
“监测频率提升至每日三次,数据直传曜阙中枢。”
他继续翻。
后面的全是记录,日期精确到时辰,内容包括他每次使用灰术的时间、灰化进度、情绪变化曲线,甚至还有他在矿洞里和傀儡打架时的心跳频率。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
他抽出来一看,目光落到照片上的瞬间,手指微微收紧。
是牧澄。她还很小,站在裂谷边上,穿着破旧的布裙,怀里抱着一块石头。背景是半塌的房子,正是他们以前的家。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选神日前七日,确认容器适配度九十七。”
他反复看了好几遍。
没有情绪翻涌,也没愣住。只是把纸放回原位,合上册子,准备塞进怀里带走。
可就在要收好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不能带。
一旦被发现,就会暴露。他盯着封皮,忽然抬手,撕下一页空白纸,又用指甲蘸了点灰血,在纸上飞快地抄下那段话——“一级观察对象”的内容一字不落。字写得歪歪斜斜,但看得清。
抄完,他把原来的册子放回去,推回抽屉,直到听见锁自动扣上。
那张复制品被折成小块,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它会沉到灰晶脊柱的夹层深处,那里是灰核运转的核心区域,外人查不到,星辉也穿不透。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墙上的星图,脚步猛地一顿。
这根本不是装饰。
它标的是整个烬侯府的能量流向:主脉从中央大殿延伸出来,分支通向各个修炼室、禁地和监牢。而在西北角,有个红点特别显眼,旁边写着“溯洄井”。
他盯着那个位置两秒。
然后移开视线,从窗口翻了出去。
回到房间,他关上门,靠着墙坐下。天还没亮,雾堵住了窗缝,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抬起右手,掌心的虎爪印还在发热,比刚才更烫了些。他没在意,只是把左手按在胸口,感受灰核的跳动。
节奏很稳。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等。
等一个机会,等一封信,等一个能让他彻底破局的突破口。
他闭上眼,既没睡,也没打坐,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第一声鸟叫。
他睁开眼,低头看向掌心。
虎爪印的边缘开始褪色,中心却忽然一闪,好像在回应什么。
他抬起手,对着昏暗的空气,缓缓握紧。
灰渣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在地面堆成一小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