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燃站在演武场中央,脚下的石板还残留着阵法运转后的余温。他没有动,也没抬头去看四周高台上的那些人,只是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右手。那块从傀儡断手里翻出来的布角,早就被他悄悄藏进袖子里,贴着皮肤藏着。
后背的灰晶忽然轻轻一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三具傀儡的残骸散落在地,头颅滚在一旁,关节处的星辉石已经熄灭。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其中一具倒下的傀儡手臂突然抽搐了一下,手指猛地抠进地面裂缝里。
紧接着,一丝灰气从肘部裂口渗出来,细得像蛛丝,却直直朝着牧燃飞来。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半步。那缕灰丝速度极快,擦过小腿时带来一阵刺麻——不是攻击,更像是在拉他。体内的灰晶瞬间发烫,仿佛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还没结束?”他低声喃喃。
话音刚落,另外两具傀儡也开始颤动起来。断裂的脖颈处溢出暗灰色的小颗粒,在空中凝聚成微弱的光点,像逆风飘舞的尘埃,全都涌向场地中央。地面的裂纹再次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幽蓝色的记忆回放,而是泛着死寂的灰白色。
牧燃立刻明白了:这不是重启,是反噬。
这些傀儡里封存的根本不是普通的战斗数据,而是真正沾染过灰市血案的残念。它们正在模仿死者临死前的最后一击,借助阵法的力量,把怨恨和能量一起引爆。
他的肩胛骨开始发烫,灰狼的影子在他意识深处躁动,几乎要冲出来。但他知道不能现在释放——昨晚那一战的代价太大了,每多撑一秒,身体就被消耗一分。
他咬牙压住灰晶的躁动,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来吧。”他说。
第一具傀儡猛地弹起,断臂划出一道弧光。牧燃不躲也不闪,等到它靠近的刹那,右手一扬,灰刃横切,直接砍断它的手臂。但他没像以前那样彻底毁掉,而是顺势一脚踢出,让那条断肢飞向旁边。
“啪”的一声,断臂砸在地上,关节崩开,几粒黑中带灰的小块弹了出来,其中一块正好落入他掌心。
皮肤破裂,碎片嵌入血肉。
一瞬间,一股暖流顺着经脉冲上后背,直达灰晶核心。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就像小时候妹妹牵着他手时传来的温度,温柔却坚定。
灰晶的躁动慢慢平息下来。
“果然……”他低头看着掌心渗血的伤口,“外来的灰质真的能稳住我。”
他不再犹豫,故意放慢动作,引第二具傀儡扑来。那傀儡双拳交错,模拟出灰市混战时的围攻节奏。牧燃假装支撑不住,侧身踉跄,任由一拳重重砸在肩上。
剧痛炸开,可他也等到了那一刻——傀儡肘部的星辉石爆裂,一片灰晶碎片激射而出,精准钉进他左肩的皮肉。
这一次,灰气自动缠绕伤口,迅速融合。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灰星脉正在重新调整频率,混乱的能量也渐渐变得有序。
第三具傀儡静静站着,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牧燃闭上眼,意识沉入灰界。他不再压制灰狼,而是主动放开所有束缚,任由灰气从七窍溢出,在身后凝聚成型。
低吼响起。
灰狼刚出现时身形模糊,四肢虚浮,像烟雾凝成的一样。它想迈步,落地时却塌了半边身子。如果强行出击,只会重演昨晚崩溃的局面。
但他不需要强攻。
他睁开眼,目光锁定最后一具傀儡的心口位置。
“来。”他轻声说。
那傀儡竟像是听懂了命令,一步步朝他走来,动作缓慢却带着压迫感。距离只剩三丈时,它猛然暴起,双臂交叉成刃,直取牧燃咽喉!
拳锋即将命中的一瞬,牧燃侧身闪避,同时挥手召唤。
灰狼咆哮一声,终于凝实!全身覆盖着灰晶鳞甲,脊背高高隆起,体型暴涨到三米高,利爪落地震裂青石。它不用指令,直接扑出,一口咬住傀儡右臂,硬生生撕了下来!
金属碎裂的声音刺耳响起。
牧燃趁机逼近,左手按上傀儡胸膛,掌心灌入灰气。那傀儡剧烈颤抖,胸口装甲层层剥落,露出里面跳动的核心——一枚完整的灰晶,表面有细微裂纹,正随着某种规律搏动。
他一把将它挖了出来。
灰气缭绕晶核,显现出上面的纹路。那些裂痕……竟然和他在灰市废墟里找到的星脉残图,完全一样!
全场死寂。
高台边缘,一道身影悄然出现。考核官站在场边,胸前银纹如断裂锁链,眼神冰冷。他手中的玉简忽然亮起红光,映出晶核的检测结果。
“高纯度灰晶,蕴含远古烬息。”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全场气息,“这种东西,只有渊阙最深处,或者三百年前的战场遗迹才可能存在。你一个拾灰者,从哪儿得来的?”
牧燃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将那枚晶核举向空中,灰气缠绕其上,纹路越来越清晰。
“你说来源有问题?”他转头,目光穿透人群,直直射向高台阴影处,“那我问你,这些灰晶是从哪儿提取的?三天前灰市崩塌,烬侯府派人清理现场,带走了所有残留物。而这纹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这纹路,和你们扣下的星脉残图一模一样!要查来源,不如去问问那位少主!”
全场哗然。
高台的阴影里,白襄静静站着,衣袍未动,指尖却微微一颤。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现身。
但就在牧燃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枚被他握在手中的灰晶核心,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共鸣。
是回应。
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这块晶石,听见了他的质问。
牧燃心头一紧,低头看去。晶核表面的裂纹中,竟有一缕极淡的灰丝缓缓游动,像活物的血管,又像某种封印正在松动。
这时,考核官上前一步,玉简红光更盛:“不管你如何辩解,私藏禁级灰晶已是重罪。若不交代来历,就算通过考核,也不能留在府中。”
牧燃冷笑:“我是拾灰者,每天在灰堆里翻找残渣活命。你说我偷?那你告诉我,一个连星脉都没有的人,去哪儿偷这种东西?倒是你们——”
他目光再转向高台:
“把死人用过的灰晶炼成傀儡来试炼活人,不怕遭报应吗?把这些碎片塞进铁壳子里,就当它们是工具?它们可是带着命走的!”
考核官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这少年竟敢当众顶撞执法堂长老。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枚晶核——本该死寂的东西,为什么会还在跳动?
他正想再问,远处钟声突然响起,三长一短,是紧急召集令。
考核官皱眉,收起玉简:“这事暂且记下,上报执事会裁决。你虽破阵通关,但隐患未清,不得擅自离府。”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沉稳,却忍不住回头看了那枚晶核一眼。
牧燃依旧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手中的灰晶。
灰狼已经隐去,但体内的灰星脉仍在震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活跃。他知道,刚才那一战不只是证明了灰晶可以融合,更是撬开了某个缺口——这些碎片,不仅仅是能量的载体,它们还藏着灰市覆灭时的记忆,甚至……可能是某个人留下的信号。
他低头看向袖口,那块布角还在。
针脚歪斜,边缘焦黑。
他慢慢把晶核收回怀里,转身朝候考区走去。
刚迈出一步,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他回头一看,只见第三具傀儡残骸旁,一块碎石无风自动,缓缓移开,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小片金属。上面刻着半个印记,形状残缺,却和布角上的绣纹隐隐呼应。
牧燃蹲下身,伸手捡起。
金属冰冷,触手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