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无法精确知道屋内的温度,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变化。
那股仿佛要冻裂骨髓、持续掠夺热量的酷寒已经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不再持续恶化的“稳态”低温。
呼气形成的浓密白雾稳定地悬浮在空气中,墙壁上的白霜不再加厚。
炉火的火苗虽然被压制得低矮,却也不再剧烈摇曳。
陈文渊快步走到墙边,用手背触摸了一下覆盖着白霜的金属结构,又看了看自己水杯口隐约凝结的冰碴。
凭借经验快速判断道:“空气中的水汽已经开始凝结,这个温度……很可能就在冰点附近徘徊。”
冰点,零度。
这个判断,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冰点,意味着常温下水的凝固温度。
但在此刻,相较于外界那无法测量的极致深寒,能够维持在冰点附近,已是奇迹。
炉火依旧在燃烧。
虽然无法将温度提升太多,可那跳动的火光和散发的微弱热量,在心理上是巨大的慰藉。
恒温系统低沉而平稳的运行声,成为了这冰封世界里最令人安心的背景音。
他们暂时安全了。
————
经过最初的慌乱,庇护所内的时间仿佛被冻结。
与窗外永恒的极寒一同陷入凝稠的缓慢流动。
确认温度稳定在冰点附近后,短暂的庆幸很快被漫长煎熬所取代。
最初的几个小时,是在一种死寂的冰冷中度过的。
窗外没有风声,没有雪落。
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连空气本身都已凝固的绝对寂静。
这种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
恒温系统低沉的运行声是唯一证明时间仍在流逝的声响。
炉火持续燃烧,五人围坐在一起,都没什么说话的心思。
变化发生在极寒降临后的第一个夜晚。
一直凝神倾听外界的玫,最先捕捉到那微乎其微的异响。
她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侧耳倾听了片刻。
低声道:“外面……有声音了,很轻,像是……沙子洒在玻璃上。”
所有人屏息凝神。
果然,在死寂的背景音下,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连绵不绝的“沙……沙……沙……”声。
那不是柔软的雪花飘落,而是更坚硬、更细小的冰晶或雪粒。
被某种微弱的气流带动,撞击在庇护所外墙上发出的声响。
“起风了?”
王楷压低声音问,仿佛怕惊扰了外面的什么东西。
“不是大风。”
林凡的感知仔细探查着,“是极寒导致的气压差异产生的微弱气流,卷起了地表的浮雪和冰晶。”
听他这么说,陈文渊补充道:“这应该只是开始,温度梯度这么大,气流肯定会加强。”
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沙沙”声逐渐变得密集。
偶尔能听到稍大一点的雪粒打在金属门板上发出的“啪”的轻响。
风声也从无到有。
开始是如同叹息般的微弱气流声,渐渐变成了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呜——呜——”声。
仿佛某种巨兽在远方苏醒,发出令人不安的低嚎。
到了第二天,真正的暴风雪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风声已从低嚎演变成歇斯底里的狂暴咆哮,如同无数厉鬼在窗外尖啸、冲撞。
偶尔,整个庇护所的结构都在这种音波的冲击下产生难以忽视的轻微震动。
密集的雪粒不再是“沙沙”作响,而是变成了连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子弹永无休止地射击着这小小的堡垒。
窗外彻底沦为一片混沌的、吞噬一切的白色地狱,能见度降至零。
恒温系统低沉嗡鸣声隐约提高音调,黄色指示灯闪烁频率时而急促。
所有人不约而同远离外墙,尤其避开风雪正面冲击的西北侧。
仿佛能感受到那试图侵入的死亡寒意。
时间在炉火明暗与柴炭渐消中缓慢流逝。
尽管室内温度维持在冰点。
但得益于厚实的保温衣物和毛皮,以及火炉持续散发的微弱热量,身体的核心温度尚能维持。
真正的折磨并非源于当下的寒冷,而是源于窗外那永无止息的暴风雪嘶吼。
以及深植于每个人心中的那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这庇护所,连同那已在高负荷下轰鸣了数日的恒温系统,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柴堆和炭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
王楷的伤势限制了他的行动,其他四人就轮流负责照看炉火。
每一次添柴都小心翼翼,计算着存量。
食物和饮水也实行了严格的配给。
虽然储备相对充足,但谁也不知道这场极寒会持续多久。
每日两餐,都是最简单、最能提供热量的炖肉糊糊。
进食时短暂的温暖,是灰暗时日里唯一的慰藉。
寂静成了常态。
除了必要的交流,大多数时间,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或闭目养神保存体力,或默默擦拭保养着武器和工具。
玫时常长时间守在门边,耳朵捕捉着外界风暴的任何细微变化。
林凡则不时将感知外放,探查庇护所结构的稳定性和系统的运行状态。
那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是他判断局势的唯一依据。
转机出现在第六日深夜。
久坐门侧的玫突然微微直起身,侧耳倾听了片刻。
她的声音极轻,却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风声……好像变了。”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也伸长了耳朵听。
那持续了数日、仿佛要撕裂一切的狂暴咆哮依然存在。
但仔细分辨,能察觉到那令人心悸的嘶吼声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力竭般的断续感。
不再是之前那种永无止境、密不透风的疯狂。
这变化极其细微,如同紧绷的弓弦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却足以在死寂的绝望中点燃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