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宫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永恒的、被巨大穹顶上流转的暗紫色星云所晕染的黄昏般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檀香、古老羊皮纸的气息,以及一种更幽微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金属与矿物的混合气味。宫殿深处,皇家图书馆的穹顶高得几乎没入阴影,无数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弥漫着微尘的光柱之间。
艾莉西亚公主跪坐在一张低矮的乌木书案前,身下是冰凉的黑曜石地面。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巨大而沉重的古籍,书页是用某种早已灭绝的巨兽皮鞣制而成,边缘泛着暗金,上面的文字并非墨水书写,而是用细如发丝的秘银丝线绣成,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微弱的冷光。这是《星陨纪年》,记载着帝国最晦涩、最不容触及的秘史。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一行文字,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战栗。文字记载着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往事:关于“殷夜堇华”,一种传说中的矿物,据说是远古星辰核心坠落大地后凝结的结晶,蕴含着足以重塑世界秩序的巨大能量,亦能唤醒沉睡的、可怖的古老存在。上一次有关它的记载,是在千年前的“黯蚀之战”,它的力量几乎令帝国倾覆。
艾莉西亚的眉头紧锁。她并非出于学术好奇才翻阅这禁忌之书。近几个月来,帝国边境频现异象:夜空出现不祥的绯红色极光,地脉能量紊乱,甚至有巡逻队报告称在荒原深处目击到巨大的、非自然的阴影蠕动。所有征兆,都与《星陨纪年》中描述的、“殷夜堇华”能量被扰动时的前兆隐隐吻合。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的父皇,年迈的奥古斯都皇帝,近来的行为愈发反常。他不再勤于朝政,终日将自己封闭在寝宫最深处的“观星殿”,只允许那位新晋的、眼神阴鸷的宫廷术士维克多法师随侍左右。朝中流言四起,有说皇帝沉迷于寻求长生之术,也有隐晦的传闻,说他正在秘密搜寻某种“上古之力”。
艾莉西亚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父皇是否在寻找“殷夜堇华”?而边境的异动,是否与此有关?如果传说为真,那唤醒这种力量,无异于玩火自焚。
她合上古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作为帝国长公主,她不能坐视潜在的灾难发生。她必须弄清楚真相。
然而,宫廷内耳目众多,尤其是维克多法师,他的眼线仿佛无处不在。直接质问父皇是不可能的,贸然调查更会打草惊蛇。
夜色(如果永夜宫的恒定暮色可称为夜)渐深。艾莉西亚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宫殿错综复杂的回廊与暗门之间。她避开了巡逻的皇家卫士,凭借儿时探险记忆,找到了一条通往皇家档案馆密室的、几乎被遗忘的通道。
密室里堆积着更多未被编目的残卷和先帝的私人手札。灰尘厚重,空气凝滞。艾莉西亚点燃一盏小巧的魔法提灯,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她耐心地翻阅着,寻找任何与“殷夜堇华”、维克多法师或父皇近期动向相关的蛛丝马迹。
过程枯燥而危险,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都让她心跳骤停。终于,在一捆散落的、带有父皇私人印鉴的废弃诏令草稿中,她发现了一些被朱笔划掉、却又依稀可辨的字句:“…星核之力…永恒之钥…维克多卿所言甚是…”、“…边境祭坛…需活体共鸣…”
活体共鸣?祭坛?艾莉西亚的血液瞬间冰凉。这已远远超出了寻求长生的范畴!维克多到底对父皇灌输了什么?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提灯的火焰猛地摇曳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寒风吹拂。一个冰冷滑腻的声音,在她身后悄然响起:
“公主殿下,如此深夜,在此等污秽之地,寻找什么呢?”
艾莉西亚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维克多法师不知何时已站在密室门口,他穿着暗紫色的法袍,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有嘴角勾勒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悬浮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晶体碎片——那碎片的气息,竟与古籍中描述的“殷夜堇华”的微光有几分相似!
“法师阁下,”艾莉西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来查找一些…历史资料。”
“历史?”维克多低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殿下关心的,恐怕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即将发生的历史吧?”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那卷废弃诏令,眼神锐利如刀,“陛下追求永恒伟业,乃帝国之幸。有些…不必要的担忧,殿下还是放下为好。”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艾莉西亚知道,自己已被盯上。维克多显然知晓她的怀疑,甚至可能故意泄露线索引她前来。皇宫内已不再安全。
她没有回话,只是紧紧攥住了袖中一枚冰冷的、刻有皇室徽记的护身符——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证据,必须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阻止这场可能将帝国拖入深渊的疯狂行动。
“法师多虑了。”她淡淡回应,试图从维克多身边绕过。
维克多并未阻拦,只是在她擦身而过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夜色深沉,殿下小心脚下。有些光芒,一旦触碰,可是会灼伤手的。”
艾莉西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密室,后背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知道,一场隐藏在宫廷帷幕之下、关乎帝国命运的暗斗,已然拉开序幕。她必须抢在父皇和维克多之前,找到关于“殷夜堇华”的真正秘密,以及阻止它的方法。
她望向窗外永恒暮色的天空,那流转的暗紫色星云,此刻在她眼中,仿佛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殷红。殷夜将至,堇华欲燃,而她,或许是唯一能阻止这场毁灭之焰被点燃的人。前路危机四伏,但她别无选择。帝国的命运,就系于这次隐秘的追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