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针穿过最后一粒珍珠时,林涟的指尖突然渗出血珠。她慌忙去擦,却见那滴血在月白缎面上洇开,恰如半年前溺亡的妹妹裙摆上晕染的暗红。窗外骤雨敲打芭蕉,绣绷上的鹤羽纹在闪电中颤动,仿佛要挣脱丝线的束缚飞走。
阿涟,你又在绣《百羽图》?母亲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檀木匣,缀儿留下的...
林涟没抬头。自从妹妹在龙舟节落水,母亲就总抱着遗物发呆。她继续绣着鹤眼,针脚却乱了——本该是黑线的瞳孔,被她绣成了妹妹眼睛的琥珀色。
你看看这个。母亲突然将匣子倒扣在绣案上。几十片羽毛飘落,每片羽根都缠着红线,系着指甲盖大小的绸布。林涟拾起一片翠羽,布条上绣着字,针法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这是...
缀儿每年生日藏的。母亲摩挲着绸布,她说要集齐一百片,给你做嫁衣。
雨更急了。林涟翻拣羽毛,发现最早那片是七年前的稚嫩针脚,歪歪扭扭绣着。最新那片却是龙舟节前夜所藏,羽根缠着双股红线,布条上绣着奇怪的二字。
她在哪找到这些羽毛的?
后山禁地。母亲声音发抖,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
子时的雷声震醒林涟。她摸黑来到后山,手电光照亮焦黑的槐树洞。树心已空,洞底积着雨水,水面上浮着片白羽。她俯身去捞,指尖却触到硬物——是枚生锈的发钗,钗头雕着衔珠的鹤,正是妹妹去年生辰她送的礼!
暴雨倾盆而下。林涟浑身湿透地跌坐树洞,发钗在掌心划出血痕。突然,她注意到洞壁刻着细线——凑近看,竟是幅地图!线条组成羽毛形状,羽尖指向山后的废弃堰塘,正是妹妹溺亡之处。
天微亮时,林涟已站在堰塘边。塘水浑浊,岸边芦苇丛里闪着银光。她拨开芦苇,发现是个铁皮盒,盒里装满羽毛。最上面那片白羽下压着张字条:姐,我找到《百羽谱》了,但有人...
字迹在此中断。林涟翻开铁盒底层,是本烧焦的册子残页,依稀可辨二字和半幅舞姿图。她突然想起,妹妹溺亡前一周总在半夜练舞,说是要重现祖传的鹤羽祭。
原来在这里。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林涟回头,看见族里的老祭司拄着蛇头杖走来,你妹妹偷了祭坛的圣羽。
什么圣羽?
召唤鹤灵的媒介。祭司的杖尖指向铁盒,《百羽谱》记载,集齐百羽可跳引鹤舞。他冷笑,但那舞跳完,舞者就会...
林涟的耳畔突然响起妹妹的尖叫。她猛然记起龙舟节那天的细节——妹妹不是失足,是被人推下水的!推她的人袖口,正绣着祭司家的蛇纹!
正午的日头毒辣。林涟将铁盒藏在衣襟里回家,连夜对照残谱绣制羽衣。当第一百片羽毛缀上衣摆时,她突然明白妹妹的用意——每片羽毛的位置,都对应着鹤舞的某个舞步。这不是嫁衣,是舞衣!
龙舟节再度来临。林涟穿着羽衣来到堰塘,按残谱所示起舞。起初毫无异常,直到她旋身时,百羽突然无风自动!塘水泛起涟漪,水面浮现妹妹最后的身影——她不是在挣扎,而是在跳鹤舞,直到被黑影推入深渊。
果然是你。林涟转身,祭司的蛇头杖已抵住她咽喉,当年你祖上靠鹤舞夺走祭司法位,今天该还了!
羽衣突然发出刺目白光。林涟的四肢不受控制地继续舞动,仿佛被无数羽毛牵引。祭司惊恐后退,杖尖却勾破了她的袖口——藏在袖中的铁盒跌落,百片羽毛腾空而起,化作白鹤虚影!
鹤灵...真的存在?!
林涟的舞步越来越快。她看见妹妹的身影在鹤群中微笑,看见祖辈的舞姿在羽光里重叠。当最后一个旋身完成时,百鹤长鸣,齐齐冲向祭司。老人惨叫倒地,而羽衣瞬间化为灰烬。
暮色四合。林涟跪在塘边,看着最后一丝羽光消散。水面飘来片白羽,她伸手去接,羽毛却化作妹妹常佩的银铃铛,铃舌是颗珍珠——正是她绣《百羽图》时刺破手指染红的那颗。
月光洗净堰塘。林涟将铃铛系在腕上,轻轻一摇,满塘荷花应声绽放。她终于明白妹妹的遗愿——不是复仇,而是让她跳完那支未竟的鹤舞,让百年断传的羽祭重见天光。
回家的路上,林涟路过老槐树。树洞中竟长出新枝,枝头栖着只白鹤,正低头梳理羽毛。它翼尖的弧度,与妹妹最后一舞时扬起的衣袖,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