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敲过七下时,祝清霜在经卷室发现了那本不该存在的诗集。
《圣谛恋歌》,烫金书脊在烛火下泛着血色,夹在《金刚经》与《妙法莲华经》之间。她拂去封皮上的香灰,露出底下细小的刻痕——永和九年,辩机藏。
指尖刚触到内页,经堂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祝清霜匆忙将诗集塞入袖中,转身撞上来送晚斋的小沙弥。
住持让问,女施主可要参加明日的辩经会?小沙弥眼神飘向她的袖口,寺规森严,还望勿动藏经阁私物。
祝清霜是来寺中为亡母抄经的。母亲生前是敦煌研究院的研究员,上月坠崖身亡,遗物中有张模糊的照片:年轻时的母亲站在永和寺匾额下,身旁不是父亲,而是个眉目如画的僧人。照片背面题着半阙词:不负如来不负卿。
入夜后,祝清霜在厢房就着烛光翻阅诗集。与其说是佛经,不如说是情诗合集。每页边缘都有蝇头小楷批注,字迹与母亲日记如出一辙。最惊心的是末页那首未完成的《鹧鸪天》,墨迹尚新:重来我亦为行人,长忘曾经过此门......
这分明是母亲的字迹,可母亲已去世月余。
子时梆子响过,祝清霜循着诗集中夹带的草图来到后山塔林。月光照亮第七座舍利塔,塔身铭文记载着永和九年,辩机禅师坐化于此。但奇怪的是,塔基有明显的新近移动痕迹。
她用力推开塔基石板,露出个檀木匣子。匣中不是佛骨,而是一叠泛黄的信笺,最上面那封写着:清霜亲启。
母亲的字迹在月光下微微发颤:若你读到这些,说明我已去寻你父亲。二十年前我们在敦煌藏经洞发现《圣谛恋歌》,记载着能让人穿越时空的时轮密咒。你父亲为救我,用咒语回到过去,却因改变历史而被困时间夹缝......
信纸突然被风吹走。祝清霜转身,看见白日的小沙弥站在塔影里,手中握着串人骨念珠。
祝研究员果然来了。他撕下伪装,露出三十多岁男人的真容,你母亲偷走的不仅是诗集,还有开启时轮结界的钥匙。
念珠相互碰撞,发出诡异的共鸣。祝清霜这才发现每颗珠子都刻着微型密咒,与诗集扉页的图案一模一样。
辩机根本不是高僧!男人逼近一步,他是唐朝的时空偷渡者,用佛经掩盖穿越秘术。你父母发现的秘密,足够颠覆整个宗教史......
祝清霜后退时碰倒油灯。火焰顺着信纸窜上经幡,瞬间照亮塔林全貌——每座塔的阴影里都站着个小沙弥,像被复制的傀儡。
她抓起燃烧的信纸掷向最近的人影。火光中,母亲的信显现出隐藏文字:咒在诗韵,钥在相思。
《圣谛恋歌》突然自动翻页,停在《鹧鸪天》那页。祝清霜福至心灵,对着火光念出下半阙: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空气骤然扭曲。塔林中央升起道金光,隐约可见母亲的身影站在光中,正向她伸出手。祝清霜冲向光门,却在最后一刻被小沙弥拽住衣角。
你根本不懂代价!男人面容扭曲,穿越者会成为时空的养料,就像你父亲......
祝清霜掰开他的手指,将诗集按在他胸口:那也比做历史的囚徒强。
金光吞没视野的瞬间,她看见二十年前的永和寺:年轻的母亲在银杏树下整理经卷,而树后转出个穿僧袍的男子,眉目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爸......?
天旋地转。祝清霜跌坐在现世的塔林废墟上,朝阳正从残塔后升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串断线念珠,每颗都刻着不负如来不负卿。
回到寺院时,僧人们正在早课。住持听完她的经历,沉默良久后指向大雄宝殿的壁画——飞天群中,有个戴花冠的僧人正将经卷递给世俗装束的女子。
辩机禅师圆寂前说,他会等到时空重逢的那天。老住持合十行礼,女施主眉间的朱砂,与禅师画像一模一样。
祝清霜摸向额头,触到粒坚硬的结晶。阳光下,晶体内浮现出极细的梵文,正是《圣谛恋歌》里缺失的最后一行咒语。
秋风掠过经幡,她忽然明白母亲照片上那句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真正含义——有些相遇注定要跨越时间,而真正的圣谛,从来不在经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