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四点,玻璃柜里的草莓慕斯准时少了一块。林晚踮脚擦拭冷藏柜的雾气,看见那个穿蓝白校服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拐角。他总买走最后一块草莓慕斯,硬币在收银台叮当响三声,像踩碎落叶的脚步声。
“第七次了。”苏棠戳着记账本上的正字,“篮球队长只爱草莓味?”
林晚把抹布拧成麻花。水珠坠进不锈钢水槽时,她想起上周体育课,篮球砸飞她的眼镜。模糊视野里,穿7号球衣的男生跑来,指尖捏着镜腿递还:“小心点啊。”他袖口沾着草屑,有股青柠混汗水的味道。
周五暴雨突至。林晚蹲在后门修电闸,雨帘里突然撞进湿透的蓝白校服。“草莓慕斯...”陆屿抹开额发的水,睫毛挂着雨珠,“还有吗?”
“卖完了。”林晚指指空柜。他校服下摆滴着水,在瓷砖上洇出小水洼。她鬼使神差打开员工冰箱:“试吃品要吗?”保鲜盒里躺着迷你慕斯,是她今早多做的边角料。
陆屿用叉子尖戳起草莓。奶油沾到他虎口,林晚递纸巾的手停在半空——他腕骨有道月牙疤,和她手背被烤箱烫的痕迹一模一样。
“好吃。”他舌尖舔掉奶油渍,“比平时的甜。”
雨声渐密。林晚盯着他湿发下的耳廓泛红,像烘焙过度的马卡龙。玻璃门开合带进的风吹乱记账本,纸页哗啦翻到空白处,她慌忙按住,指腹却蹭到未干的钢笔墨水。
“签名墙在那边!”苏棠突然探头。陆屿的篮球滚到柜台下,他弯腰去捡,后颈衣领翻出半截线头。林晚看见线头连着校徽背面,针脚歪斜如她缝补玩偶的手艺。
月考后的黄昏,陆屿破天荒点了抹茶慕斯。“换口味了?”林晚把盒子推过柜台。他挠头笑:“草莓吃腻了。”硬币却只响了两声——第三枚卡在指缝,滚落进她掌心。
“送你。”他转身跑远。硬币带着体温,边缘刻着极小“LY”,是篮球赛纪念币。林晚把它按进慕斯盒丝带结,系成不会响的铃铛。
苏棠的尖叫刺破周末宁静:“他朋友圈!”手机屏幕亮着篮球场照片,陆屿仰头喝矿泉水,背景甜品店玻璃窗上,贴着林晚手绘的草莓贴纸。配文:“三分球和三分甜。”
林晚的刮刀停在奶油霜上。她挖出冻硬的草莓酱芯,换上新熬的树莓果浆。裱花袋挤出的不再是规整玫瑰,而是歪扭的小篮球,顶着一粒银珠糖做的篮网。
周三的草莓慕斯迟到了。陆屿推开店门时,林晚正把最后一只“篮球”摁进奶油。“新品?”他指着橱窗告示牌。林晚耳根发烫:“试...试验品。”
他叉起篮球慕斯。银珠糖在齿间碎裂时,店外突然喧哗。篮球队的人拍窗起哄:“屿哥偷吃独食!”陆屿抓起林晚的手腕冲进后巷,掌心汗湿滚烫。
“其实,”他喘着气松开手,“草莓味是买给妹妹的。”巷口飘来奶音:“哥哥!”穿草莓裙的小女孩扑进陆屿怀里,发辫扎着林晚做的草莓头绳。
林晚的围裙带松垮垂落。她想起上周巷口,小女孩踮脚够不着橱窗,眼泪砸在草莓贴纸上。原来她偷偷塞给哭泣女孩的头绳,最终缠在了他的手腕。
毕业季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林晚蹲在空荡的店里打包工具,玻璃门突然灌进冷风。陆屿浑身滴水,怀里护着草莓蛋糕盒:“订...订做的!”
奶油被雨水泡得塌陷,草莓东倒西歪。林晚掀开盒盖,蛋糕胚上插着半截篮球模型——正是她送他的毕业礼物,底座刻着“LY & tw”。
“淋坏了...”他校服滴着水线。林晚挖出未浸水的夹心层,舀进两个纸杯。树莓酱混着雨水,在杯底洇出淡红漩涡。
“甜的。”陆屿喉结滚动。雨声吞没了后半句,但林晚看清了他的口型:“比草莓甜。”
搬家前夜,林晚清空操作台。冰箱底层的保鲜盒里,迷你慕斯早已融化。她刮下奶油残渣,发现盒底黏着枚硬币——刻着“LY”的那面朝上,像某种沉默的应答。
三年后校友会,甜品台摆满慕斯塔。陆屿穿过人群,腕上旧头绳换成了银链。林晚递上特供甜点:抹茶慕斯顶着小巧的银篮球,篮网是草莓酱拉丝。
“新品?”他叉尖戳破糖网。奶油涌出树莓芯的瞬间,音乐切换成毕业舞会那首老歌。林晚指间银光一闪——那枚硬币被打孔穿链,正悬在她锁骨下方。
“迟到的三分甜。”她将硬币按进他掌心。糖霜簌簌落下,像那年暴雨里,永远差一声的硬币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