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在咖啡杯沿的第三圈奶沫消失时,感到无名指微微发麻。落地窗外,穿蓝裙的女人正把枯萎的百合扔进垃圾桶,花瓣沾在她鞋尖,像几滴凝固的晨露。林曦低头搅拌咖啡,银匙碰壁声在耳蜗里转了三圈才抵达大脑。
“您的可颂。”服务生放碟子的角度与昨日分毫不差,焦糖脆皮裂开的纹路都似曾相识。
地铁进站的风撩起她鬓角碎发。车厢壁广告画里,怀抱婴儿的母亲眼角有颗泪痣。林曦握紧吊环,皮革的触感突然变得像浸水的棉花。报站声模糊成断续的音节,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公司前台薄荷叶又少了一片。林曦数到第七盆时,主管递来文件:“下午提案用。”纸页残留着油墨味,她却闻到雨后的青草香。会议室投影仪闪烁,光柱里尘埃舞动的轨迹让她眼眶发热。她低头掩饰,发现桌角不知何时多了道新月形划痕——与公寓床头柜上那道一模一样。
电梯下行时超重警报没响。穿蓝裙的女人站在角落,裙摆擦过林曦手背,凉意渗进腕骨。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林曦瞥见她空荡的无名指,戒痕淡得像褪色的水印。
便利店关东煮冒着虚白的热气。林曦咬开竹轮,鲜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冷藏柜的嗡鸣突然静止。穿蓝裙的女人出现在货架尽头,正踮脚够顶层的柠檬茶。林曦眨眼的功夫,货架已空无一人,只有最上层饮料罐的商标微微歪斜。
夜雨敲打空调外机。林曦在窗台发现半枚指纹,印在雨痕未干的玻璃上。她伸出食指贴合上去,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尖。床头电子钟显示03:17,幽蓝数字边缘晕着毛边,像浸了水的钢笔字。
第二天地铁坐过站。林曦在陌生站台的立柱上看见涂鸦:简笔画太阳里蜷着只打盹的猫。穿蓝裙的女人坐在长椅看报纸,财经版头条的配图是艘沉船。林曦走近时,女人叠起报纸露出婚戒——戒圈刻着藤蔓花纹,与林曦梦里见过的纹路严丝合缝。
提案会上投影仪再次故障。主管的呵斥声忽远忽近,林曦盯着他领带夹的反光,光斑里隐约有蝴蝶振翅。她摸向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不知何时多了枚藤蔓戒指。
雨夜计程车开往城东。司机后视镜挂的平安符绣着“顺”字,第三笔的线头翘起角度很眼熟。穿蓝裙的女人在十字路口下车,伞骨刮过车窗,甩下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藤蔓图案。林曦追下车时,女人消失在巷口面包店,橱窗里草莓蛋糕的糖霜闪着奇异的光泽。
公寓电梯的镜面映出两个影子。林曦抬手理鬓发,镜中人的动作却慢了半拍。穿蓝裙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镜中,将百合放进她怀里。花瓣擦过锁骨时,电子屏显示“18”的楼层数字碎成雪花点。
晨光漫过窗台。林曦在厨房煮牛奶,锅沿气泡破裂的节奏让她莫名流泪。收音机早报提到昨夜美术馆失窃,展品是十九世纪新娘头纱。她关火转身,看见冰箱贴压着的便签——自己从未写过“记得买百合”的字样。
地铁隧道灯光流成星河。林曦靠着车窗假寐,戒指硌在掌心。报站声响起时,她睁眼看见对面车窗映出穿蓝裙的女人正给自己戴头纱。车厢猛烈晃动,戒指脱手滚向车门缝隙。林曦俯身去捡,指尖触到金属的瞬间,听见百合花苞绽放的轻响。
公司楼下的流浪猫在舔舐雨水。林曦蹲下时,猫突然跃起抓向她无名指。戒痕渗出细小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淡金。穿蓝裙的女人撑着黑伞站在街角,伞沿水滴悬成珠帘,帘后她的面容模糊如隔水相望。
提案书在打印机卡住。林曦抽出被碾皱的纸页,油墨未干的图表上,沉船图案盖住了原本的柱状图。主管的咆哮声被落地窗过滤成蜂鸣,她望向窗外,穿蓝裙的女人正将百合抛向天空。花瓣散开时,整座城市的玻璃幕墙同时映出朝阳。
林曦冲进消防通道。脚步声在楼梯间叠成回音,像很多人同时奔跑。她推开天台铁门,穿蓝裙的女人站在栏杆边缘,裙摆被风灌满如帆。
“要醒了。”女人没回头。她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
林曦向前伸手,指尖离蓝裙还有三寸时,云层突然漏下光柱。强光吞噬女人身影的刹那,林曦感到无名指被温暖包裹。她低头,藤蔓戒指在阳光下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
晨光漫过眼皮。林曦在咖啡香中睁眼,无名指空空如也。服务生端来可颂,焦糖脆皮裂开熟悉的纹路。落地窗外,穿蓝裙的女人站在阳光里,正把新鲜百合插进街角空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