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攥着绣绷的手微微发抖。祖母在病榻上枯瘦的食指正点在绣样上,指甲透出一种奇异的莹紫色——那是宁家女子世代的烙印。紫藤花图样中栖着两只绶带鸟,其中一只鸟的尾羽处赫然空了一针。
“最后一针,”祖母的声音薄如蝉翼,“要用那根银丝羽毛……”
老人闭眼咳起来,枕边散落着刚褪下的白发,有根发丝闪着紫光。宁羽连忙去捡,却见发丝竟化作紫羽飘落。她终于明白祖母坚持不剪头发的原因。
星月绣坊的主人宁氏,掌握着传女不传男的“翎羽绣法”。宁羽记得幼时贪玩,被绣花针刺破手指,血珠滴在绣架上的紫翎绶带鸟上,那绣品竟在星夜下泛起微光,如同活过来般。祖母却叹气:“星羽染尘,劫数难逃。”
当晚宁羽在库房翻找银丝羽毛。红木衣箱底部压着个紫檀匣,匣内整齐排着十根光泽流转的金属羽毛。宁羽拿起一根轻旋,羽毛忽然浮空转向北方。她跟着指引爬上阁楼,发现阁楼北窗密封的砖墙竟是木板伪饰。撬开后,整片天鹅绒般的星穹陡然泼进眼帘。
银河垂落之处,悬着祖母的星幕仪——半座青铜浑天仪缠满紫线,线尾系着碎钻似的星光。此刻正有根银丝羽卡在仪轨间,宁羽抽出羽根,仪器突然投射出光幕:无数镜面般的碎光中,都映着穿病号服的祖母,每个镜像都在做不同的事:读书、浇花、甚至抱着襁褓……其中一个镜像里,年轻的祖母突然对镜头挥手:“小羽看星幕!”
宁羽倒退撞翻绣架。银丝羽毛擦过星幕光束的刹那,所有镜像突然汇聚成实时画面:七岁的宁羽正在过马路,远处有辆失控的卡车冲来。
“不要过去!”宁羽拍打光幕嘶喊,影像里的小女孩浑然不觉。千钧一发时,镜像里的祖母突然扯断脖颈上的紫翎项链。现实中的病床上,老人猛然抽搐,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响。
宁羽扑回病房,见祖母的手直直指着电视。新闻正在重播二十年前的车祸:卡车撞进蛋糕店,幼年宁羽因临时蹲下系鞋带侥幸生还,女店主当场身亡。镜头扫过满地奶油上的紫色羽毛发饰,正是宁家女子的头饰。
“星幕里的…是您?”宁羽握住祖母冰冷的手。
老人嘴唇翕动:“宁家女子的紫印连着平行宇宙…救你的店主…是另个世界的我…”
监护仪拉成平线时,宁羽腕骨浮现出莹紫色印记。她取下祖母鬓间最后的白发,发丝在她掌心化作璀璨星羽。星幕仪前,十根银丝羽毛组成的箭标直指北空紫微星。宁羽攀上屋顶时,整片星穹如同缀满银羽的华裳在翻涌。
星光如瀑倾泻,她在光幕里看见无数个祖母的告别:有的在缝嫁衣,有的在煮甜汤,那个牺牲的店主祖母正把紫色头饰别在小女孩发间——正是七岁的宁羽。
“劫数已成华翎。”所有镜像里的祖母忽然齐声说。宁羽手中银丝羽毛化作流光汇入星河,腕间紫印灼热发烫。最后的光幕碎片凝成两个小字落在她掌心:星漾。
五年后的星月绣坊,宁羽指导学徒刺下绶带鸟最后一针。银丝羽毛入缎的瞬间,整幅绣品流淌出星辉。孩子们惊喜地看到绣中绶带鸟振翅欲飞。
屋顶突然传来踩瓦声。宁羽抱下偷爬阁楼的儿子,孩子握着的银丝羽毛发出轻鸣。星幕光斑落在他眼角,漾开一小片紫色星云。院角紫藤花架下,五年前飘落的星羽突然浮空旋转,指向孩子刚点出酒窝的脸。
“星漾——”孩子牙牙学语,手指拨散了眼前的紫色光尘。
宁羽蓦然抱紧孩子,紫藤花瓣落满肩头,如同当年飘落的星羽。绣架上的绶带鸟在月光中扬起银尾,向星辰舒展华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