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院顶层的灯光暗了下来,只余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的黑裙女子身上。林暗羽抬起苍白的手腕,指尖轻触面前的立式麦克风,这个动作引起观众席一阵低语——没人见过如此古怪的乐器,通体漆黑,顶端装饰着乌鸦羽毛,像某种远古祭祀器具。
今晚的第一首歌,《夜啼》。她的声音低沉沙哑,与那张精致如瓷娃娃的脸形成诡异反差。
钢琴前奏响起,不是常见的黑白键音色,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嗡鸣。暗羽闭上眼睛,开始吟唱。那歌声不像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声音,时而如鸟雀啁啾,时而似野兽低吼,最诡异的是中间穿插着清晰的振翅声,仿佛真有看不见的飞鸟在剧院内盘旋。
第三排的顾青松下意识抓紧了座椅扶手。作为《音乐先锋》杂志的首席乐评人,他见过无数前卫表演,但这场面依然让他脊背发凉。更奇怪的是,他竟能听懂那些非人声——不是通过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某种原始编码,传递着关于黑夜、囚笼与解脱的意象。
歌曲结束时,观众席鸦雀无声。暗羽微微鞠躬,乌鸦羽毛耳饰在灯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直到她离开舞台,掌声才如梦初醒般爆发。
后台化妆间,暗羽用湿巾擦拭着脖颈上的汗珠。镜子里的她眼白泛着不自然的淡红,这是过度使用声带的副作用。门被敲响时,她头也不回地说:不接受采访。
我不是记者。顾青松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乐谱,我想你认识这个。
暗羽转身,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七年前失踪的处女作《暗鸟》手稿,最后一页还留着干涸的血迹。
从哪里找到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
地下三层的旧货市场。顾青松走进来,小心地放下乐谱,卖家说这是从废弃的圣歌孤儿院清理出来的。他观察着暗羽的反应,那里二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火,烧死了七个孩子和一个音乐老师。
暗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乐谱封面,那里用褪色的金线绣着一只被锁链束缚的乌鸦。你想要什么?独家报道?揭秘怪声女王的黑暗过去?
我想知道真相。顾青松坐到她对面,为什么你的歌声能传递画面?为什么《夜啼》的旋律和我梦中反复出现的调子一模一样?还有...他指向乐谱最后一页的血迹,这是人血,对吗?
化妆间的灯光突然闪烁,暗羽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不是孤儿院,是实验室。我们八个孩子被称为鸣禽计划的实验体,大脑被植入特殊芯片,能将脑电波转化为声波。
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形如鸟喙的疤痕。我的芯片位置最完美,所以效果最好。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我们中一个男孩的报复——他用高频歌声震碎了所有人的耳膜,包括那个恶魔教授。
顾青松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所以你的声音...
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信号。暗羽重新系好纽扣,普通听众只会感到不适,但特定基因的人能接收完整信息——比如曾在类似实验室待过的人。她锐利地看向顾青松,你小时候住过城西的阳光之家吧?那里1989年也有个音乐疗法项目。
顾青松脸色煞白。他确实有段被收养前的记忆空白,只记得经常做同一个梦:白色房间里,戴着鸟嘴面具的人给他听各种奇怪的声音。
你今晚来,是因为感知到了我的。暗羽从化妆台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八个孩子站在钢琴前的合影,我们找到了其他六个实验室的位置,但需要更多像我们这样的接收者才能启动声波共振,摧毁那些还在运作的设施。
照片背面写着一段乐谱,顾青松惊讶地发现这正是他梦中反复出现的旋律。
下个月圆之夜,暗羽将一枚乌鸦胸针别在他衣领上,东郊废弃电厂。如果你决定加入,就带着这个来。她轻轻弹了弹胸针,发出一个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音调,顾青松却感到颅骨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上,顾青松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同行们的寒暄。他不断摩挲着那枚胸针,思考着暗羽的话有几分可信。直到去洗手间时,他在镜子里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自己的瞳孔在灯光下竟呈现出与暗羽相同的淡红色。
水流冲刷着手掌,顾青松突然想起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六岁那年,他确实能靠哼唱让教室的玻璃杯碎裂。养父母带他看过无数医生,最后通过某种让他遗忘了这项能力。
回到座位时,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音频文件。顾青松戴上耳机播放,立刻感到一阵眩晕——那是《暗鸟》的完整版,音波像有形之物般钻入耳道,在脑内重组为一幅幅画面:白色房间、电极、惨叫,以及最后冲天而起的火焰...
音频结束于一个女声的低语:记住,最锋利的歌声总是沉默的。
顾青松抬头,看见暗羽站在宴会厅二楼露台,正俯视着芸芸众生。她举起香槟杯向他致意,嘴角勾起一抹不属于表演者的冷酷微笑。那一刻他明白了,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实则是捕鸟网精准的收拢。
深夜的酒店房间里,顾青松反复播放着那段音频。随着收听次数增加,他脑中浮现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多:隔壁床总是哭的小女孩,窗台上死去的知更鸟,还有那个总在午夜播放的诡异摇篮曲...
他走到窗前,发现对面大楼的霓虹灯广告牌上停着一只乌鸦,正用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更诡异的是,当广告牌灯光变色时,乌鸦的影子投在窗帘上,竟是一个小女孩的形状。
顾青松猛地拉上窗帘,却听到清晰的敲门声——三长两短,正是音频中用作信号节奏的拍子。他深吸一口气,握紧那枚乌鸦胸针,走向门口。
无论门外是谁,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永远改变了。从听到暗羽歌声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这场黑暗咏叹调的一部分,再无法回到无知的安全地带。
而月圆之夜,还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