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针第三次刺破指尖时,林夜翎看见绷架上的白孔雀图洇开红点。她咬住渗血的指腹,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粘稠——就像三年前那个夜晚,母亲绣完最后一针后,绣房传出的诡异水声。
翎姑娘,该换药了。丫鬟阿碧的声音从回廊传来,惊飞了檐下的乌鸦。林夜翎迅速将染血的绣帕塞进袖笼,那里已经积了七条血帕,每条都绣着半片孔雀翎毛。
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阿碧拆开她额角的纱布,伤口结着黑痂,是半月前从绣楼跌落时磕的。夫人说...小丫鬟欲言又止,您若再碰那幅《孔雀明王》,就烧了绣房。
林夜翎盯着镜中阿碧颤抖的手。三年前母亲溺亡在绣房后,所有下人都说听见了孔雀的啼叫,但官府打捞时,只找到母亲紧攥的绣绷——上面是未完成的孔雀眼睛,针脚里缠着几根真正的孔雀翎。
夜雨敲打窗棂。林夜翎等阿碧睡熟后,摸向母亲生前的檀木柜。抽屉夹层有块褪色的绣片,正面是寻常的花鸟,翻过来却用金线绣着古怪的图案:七根羽毛排列成箭头,指向林府祠堂的方向。
祠堂铜锁锈得厉害。林夜翎用发簪撬锁时,簪头突然断在锁孔里。她摸到断口处有凹凸感——借着月光细看,簪身竟刻满细密的符号,与母亲绣片背面的金线纹路一模一样!
果然在这里...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林夜翎转身,看见管家福伯举着油灯,灯焰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三年前我就该烧了它。他指向祠堂牌位后的暗格,但你母亲以死相逼。
暗格里的铁匣覆满孔雀纹。林夜翎打开匣子时,福伯的油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七根孔雀翎在匣底排成北斗状,每根翎眼都在月光下泛着不同颜色的幽光。
织魇羽福伯的嗓音像生锈的门轴,林家女子世代以血饲羽,绣出的图案能入梦...他的话戛然而止,林夜翎回头,发现老人喉咙插着半截断簪,正是她方才弄丢的那支!
血从福伯嘴角溢出。他挣扎着指向翎毛:你母亲...想断传承...所以羽灵...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手指却顽固地指着祠堂梁柱。
梁上悬着幅积灰的绣帐。林夜翎拽下帐子,灰尘呛得她咳嗽不止。帐面绣着百鸟朝凤图,但凤凰的眼睛被人生生剜去,留下两个焦黑的窟窿。
雨声忽然变得尖锐。林夜翎抱紧绣帐,听见绣房方向传来拍翅声。她冲进雨幕,看见母亲生前的绣窗大敞,一只白孔雀立在绷架前,正用喙啄她未完成的《孔雀明王》!
孔雀转头看她时,林夜翎浑身血液凝固——那双眼睛,分明是母亲的模样!禽鸟张开喙,吐出的却是福伯的声音:血债血偿...
林夜翎踉跄后退,撞翻了染缸。靛蓝汁液漫过地板,映出孔雀变形的影子:羽翼伸展成女子手臂,尾翎化为长发,正是母亲投缳那夜的姿态!
阿娘...她跪在染缸碎片上,是谁害你?
孔雀突然扑来。林夜翎闭眼尖叫,却听见的裂帛声——睁眼时,孔雀被绣帐裹住,帐面百鸟图的金线正灼烧它的羽毛。禽鸟惨叫挣扎,每根脱落的翎毛都变成绣针,暴雨般射向四周。
林夜翎抓起染缸碎片划破手掌。血滴在绣帐凤凰的眼窟上,竟被吸收得一滴不剩!她猛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绣帕——上面用血绣了半只眼睛。
染血的手指按向《孔雀明王》绣绷。血珠渗入丝线的刹那,白孔雀发出人类般的哀鸣。林夜翎看见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母亲被逼绣制入梦图、福伯在染料下毒、父亲为谋官位将绣品献给权贵...
原来如此。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向绣绷。绷架上的孔雀突然睁开完整的眼睛,金红瞳孔映出林夜翎染血的面容。白孔雀炸开成丝线,在空中重组成母亲虚影。
翎儿...虚影抚过她的伤口,现在你才是织魇者
晨光刺破雨幕时,林府祠堂升起青烟。路过的更夫看见林小姐跪在灰烬前,怀中抱着焦黑的绣绷。她抬头时,更夫吓得跌坐在地——少女眼中流转着孔雀翎般的金绿色,而她的指尖,正滴血绣着幅新的《涅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