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第一次见到那本诗集,是在深秋的旧书店。
《紫罗兰情诗》,深紫色布面精装,烫金标题已有些斑驳。她随手翻开,扉页上用钢笔写着:致c,愿这些诗句能代替我,在你每个孤独的夜晚轻声诵读。——V.1943.5.20
书页间夹着朵压干的紫罗兰,花瓣薄如蝉翼,却仍保持着浓郁的蓝紫色。林晚轻轻触碰,花茎竟发出轻微的声,碎成几段落在她掌心。
要买就快点,我们五点关门。店主头也不抬地喊道。
林晚付了钱,把书塞进帆布包。地铁上,她忍不住再次翻开,发现几乎每页边缘都有铅笔写的细小批注。有些是对诗句的解读,有些则是完全不相干的日常记录:
今天空袭警报响了三次,c说地下室太冷,我把外套给了她。——1943.5.25
医院缺药,c的咳嗽更严重了。如果能找到蜂蜜...——1943.6.7
最后一首诗的空白处写着:明天就要撤离,这本书是我们唯一的信物。若你读到这些字,请记住紫罗兰盛开时的约定。——V.1943.8.15
林晚的指尖停在那个日期上。1943年8月16日,正是这座城市遭遇最猛烈轰炸的日子。
回到家,她发现书脊里露出张泛黄的纸条。展开是张残缺的地图,标注着某个教堂的位置,旁边画着朵紫罗兰。地图背面有行褪色的字:地下储藏室,紫罗兰花盆下。
第二天是周六,林晚按图索骥找到了那座哥特式教堂。彩绘玻璃在阳光下投射出瑰丽的光斑,一位老修女正在修剪玫瑰。
储藏室?老修女推了推眼镜,二战时确实用作防空洞,现在堆满了旧物。她递给林晚一把铜钥匙,不过从没人来找过什么花盆。
储藏室弥漫着尘土和霉味。林晚打着手电,在堆积如山的旧家具间艰难穿行。墙角有个倒扣的陶盆,掀开后是块松动的地砖。
地砖下藏着个锡盒,里面是厚厚一叠信。最上面那封的墨水已晕染开来:
亲爱的V:
今天护士允许我坐轮椅去花园了。紫罗兰开得正好,让我想起你总别在我衣领上的那朵。医生说我的肺像块破布,但我知道你会回来。
永远等你的 c
信纸右下角贴着朵干枯的紫罗兰,和林晚在书中发现的那朵一模一样。
林晚一封封读下去,拼凑出一个被战争打断的爱情故事。V是位诗人,c是医院的护士。1943年夏天,c因照顾伤寒病人感染肺病,V每晚都去病房为她读诗。8月15日,V被迫随部队撤离,约定等轰炸结束就回来接她。
最后一封信没有寄出,是V的笔迹:
亲爱的c:
今夜我将穿越火线回来。若你读到这封信,我已违背了军令。但有什么比违背死神更值得?
永远爱你的 V
信纸上有几处焦痕,边缘呈锯齿状,像是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
林晚抱着锡盒去找老修女。老人颤抖着摘下眼镜:我小时候听嬷嬷说,有个护士在轰炸中坚持留在医院转移病人。有个年轻军官闯进火场找她,两人再没出来...第二年春天,废墟上开满了紫罗兰。
夕阳西下时,林晚回到旧书店。店主正在整理书架,听了她的发现后沉默良久,突然从柜台下拿出个信封:今早刚收到的,寄信人说如果有人来问紫罗兰的事,就转交。
信封里是张新近拍摄的照片:法国某个小镇的墓园,并排两座白色墓碑,周围盛开着紫罗兰。照片背面写着:谢谢你们记得。V和c的侄孙女敬上。
林晚把照片夹回诗集。走出书店时,夜风送来隐约的花香。街角花店的橱窗里,一盆紫罗兰在暮色中静静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