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对着收款机打烊时,整条暮云街的花店都在暴雨中弯折。橱窗里的帝王花突然爆出十二条茎刺,贯穿玻璃扎向她咽喉。流血的手指碰到手机屏幕那一刻,凌晨十二点十七分的闹铃正好响起。
死者是第四个。刑侦队长抖动烟灰,花店地面的血泊还在蔓延,李媛常买你家的茉莉?
暗红色皮靴踩过泥浆。
温霁拖着废纸箱绕到后巷,垃圾袋里的马蹄莲正发出母猫嚎叫般的声响。铁锹第三次敲碎花盆底部时,凝结成块状的青苔簌簌剥落,露出裹在根系里的事物——四十年前失踪的二姨母的琥珀耳坠,正在虫卵包裹下泛着豌豆绿的光。
巷口便利店的监控闪过雪花。
苍白少年举起米黄编织袋,苘麻纤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藤蔓。温霁抄起剪枝刀劈开的刹那,抽搐的枝条间漏出枚篆刻字的银锁片。
紫云英的腐烂甜香充斥鼻腔。
推开门时,穿巴宝莉风衣的女人背对着夜幕浇灌绿萝。喷壶里流出的液体在暗室红光中泛着油彩光泽,落地镜映出对方紧攥花铲的手——无名指白印与警局档案室照片上那枚婚戒完全吻合。
林太太订的海芋...
金属撞击声打断对话。花架后渗出斑蝥蓝的菌丝,瞬间缠住了温霁的脚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后颈刹那,女人脖颈以蛇类蜕皮的姿态旋转了180度。
晨露坠在二姨母绣的软缎旗袍上。
殡仪馆的花圈无火自燃时,骨灰盒夹层的碎瓣忽然凝成字体。反色的墨迹里记录了温家五代女性沦为花祟容器的秘史:二十七年前母亲产房内怒放的曼陀罗,十三年前表姐溺水时缠绕双足的狐尾藻,以及——此刻正在铁柜底部舒展筋脉的尘花根系。
暴雨夜剪断幻象的是一串佛珠。
老僧枯枝般的手指点向潮湿墙面,霉斑随着诵经声幻作《药师经》梵文。戌时三刻去乱葬岗折取血蔷薇。他褶皱的嘴角溢出青苔,正午埋在那男人女儿枕头下。
盆栽泥土突然掀起虫浪。
poS机吐出第八张凭条时,穿校服的女孩正在端详绣球花。藏在衣袖里的心率监测仪疯狂预警,温霁瞥见女孩颈后的血管涌动出芫荽籽形状的颗粒。
玻璃门关闭的瞬间,货架轰然倒塌。藤本月季的尖刺刺穿消防喷淋头,混着鲜血的液体将生死簿的密码冲印满地:所有死者在生前第九个月,都买过同一日的铃兰。
地窖冰柜的霜气涌上天灵盖。
铁盒里的证件照粘着花萼碎屑,母亲抱着婴孩的姿势,刚好遮挡住锁骨处的龙胆花胎记。冷光灯管碎裂时,温霁终于看清暗室墙上投影出的族谱——每代长女的名字旁,都盛开着一朵触须蠕动的阴间花。
警笛声中,温霁划燃了桃木火柴。
火焰舔舐过千年莲子催化的栝楼藤蔓时,整条街的花卉发出婴儿夜啼般的尖啸。玻璃上的人形水雾拼出的笔迹,而焦黑的太婆笔记最后一页浮现血字谏言:
以温氏末裔之躯,渡尽尘花万劫。
此时伪装成保险推销员的便衣警察破门而入,枪口遥遥指向浑身缠绕藤蔓的女人。温霁在众人惊呼声中举起被须根穿刺的手腕,窗外雷暴正好劈断了老槐树顶端的眼状树瘤。
脓血从木质纹理间绽放出无叶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