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第一次见到那座岛,是在暴风雨后的黄昏。
她的渔船被海浪推上一片陌生的浅滩,船底蹭过珊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远处,一座灰白色的灯塔矗立在悬崖上,塔顶的灯没有亮。更奇怪的是,整座岛上没有树,只有大片大片低矮的灰绿色灌木,在暮色中像某种动物的皮毛般微微起伏。
潮水退去后,沙滩上露出半块锈蚀的铁牌,上面依稀可见二字。
姜晚是在躲避海关巡逻时误入这片海域的。船舱里藏着二十箱走私香烟,是她那个烂赌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笔。现在船坏了,卫星电话进了水,最要命的是——岛上有人。
木栈道的尽头站着个穿橡胶围裙的男人,手里拎着条还在抽搐的鱼。他看起来四十出头,左眼戴着黑色眼罩,露出的右眼在看见姜晚时眯成一条缝。
涨潮前修不好。他踢了踢渔船的裂口,鱼血滴在姜晚的运动鞋上,跟我来。
男人自称陈屿,是岛上唯一的居民。他带姜晚穿过灌木丛时,那些植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在窃窃私语。姜晚注意到每丛灌木根部都埋着玻璃罐,里面泡着各种海洋生物,最骇人的是个拳头大小的章鱼,触手上的吸盘还在无意识地收缩。
灯塔底层被改造成了简陋的住所。陈屿煮鱼汤时,姜晚打量着墙上的海图——所有航线都刻意绕开了这片海域,旁边用红笔标注着磁异常区。
你的货,陈屿突然开口,明早涨潮前必须处理掉。
姜晚的筷子停在半空。
海关的巡逻艇每周三经过。他独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你以为这里是哪?
那晚姜晚睡在储藏室,梦见父亲被讨债人按在码头上,血混着雨水流进排水沟。惊醒时听见外面有规律的咚、咚声,她摸黑下楼,看见陈屿正在地下室捶打一团胶状物。操作台上散落着各种瓶罐,标签上写着拟态细胞记忆萃取液。
陈屿头也不回:好奇害死猫。
第二天,姜晚在灯塔顶层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整整一面墙的监视器,显示着岛上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其中一个屏幕上,她昨晚藏起来的香烟正被一群螃蟹肢解,那些甲壳生物用螯夹起香烟,熟练地塞进灌木丛根部。
它们在施肥。陈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这里的植物靠尼古丁生长。
姜晚的掌心渗出冷汗。她早该注意到那些灌木的叶子形状像极了烟叶,只是颜色诡异得不像地球植物。
陈屿拉开工作台的抽屉,里面躺着十几本护照,每本都贴着不同女人的照片,但出生日期完全一致。你是今年第三个被潮水送来的。他抚过那些护照,前两个都成了肥料。
姜晚抄起望远镜砸向陈屿的头,却被轻易制服。挣扎中她的衬衫撕破,露出腰间纹身——和护照内页完全一致的鸢尾花纹样。
陈屿突然松开手:你不是她。
暴风雨再次来袭时,真相随着灯塔的备用发电机一同启动。陈屿播放了一段录像:二十年前,生物学家的他带着未婚妻来此研究新发现的嗜尼古丁植物。一场事故后,未婚妻被变异植物吞噬,而他的左眼成了植物的培养皿。
它们会模仿吸收过的生物。陈屿指着姜晚的纹身,前两个女人都有这个标记,但说不出纹身师的店名。
监控画面突然闪烁,显示沙滩有异常。姜晚冲出去时,看见自己的渔船正在下沉,而船上的香烟全部不翼而飞。更可怕的是,灌木丛中站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正歪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在找更好的载体。陈屿往她手里塞了把信号枪,天亮前必须烧掉整座岛。
姜晚扣动扳机时,那个突然露出微笑。火焰吞没灌木的瞬间,她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脑海中低语,全是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快跑......
晨光中,救援直升机降临时,陈屿已经不见了。海警在灯塔地下室发现大量走私文物,而姜晚腰间从没有过什么纹身。
做笔录时,姜婉看见窗外有只螃蟹爬过,螯里夹着半截香烟。当她眨眼再看,那不过是片被风吹起的落叶。
三个月后的报纸角落,有则不起眼的新闻:某远洋货轮在公海救起个独眼男子,他怀里紧抱着一盆灰绿色植物。船员说那人一直在重复两个字,听起来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