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糖霜在晨光中融化时,唐樱的风铃突然断了线。她踮脚去接坠落的玻璃铃,指尖却被檐角垂落的樱枝划破。血珠滴在装糖霜的瓷碗里,将粉白糖粒染出淡淡的绯色——就像三年前那个春天,她在东京制果大赛上失手打翻的草莓酱。
唐师傅!学徒小林举着封信冲进作坊,法国来的邀请函!
信纸散发着鸢尾花香。唐樱展开烫金信笺,国际甜品协会的印章下压着片干樱花——是她当年别在参赛制服上的那枚。信末附言让她呼吸微滞:樱雪配方原创者参加蒙特勒甜品展,落款是评委长皮埃尔,那个在她退赛后宣布东方甜品缺乏灵魂的法籍日裔美食家。
要去吗?小林指着作坊角落蒙尘的铜锅,那口熬樱酱的专用锅...
唐樱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东京赛后,她将铜锅锁进柜底,连同那份被皮埃尔斥为哗众取宠的配方。现在想来,当时评委席传出的窃笑,和皮埃尔领带上可疑的红色污渍,都昭示着那场闹剧另有隐情。
巴黎的春日带着塞纳河的潮湿。唐樱站在蒙特勒展厅外,看各国厨师搬运设备。她的铜锅在行李中格外显眼,锅底那道刮痕依旧清晰——那是比赛当天清晨,助手不小心摔出的裂痕,导致她熬制的樱酱在展示时提前凝固。
唐小姐?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皮埃尔西装笔挺地走近,胸针却是枚不协调的樱花树脂扣,没想到您真会来。他目光扫过她的铜锅,这次准备了什么...戏法?
唐樱的微笑像糖衣般完美:您领带沾到酱汁了。她指了指他丝质领带上的暗红斑点,与三年前如出一辙的位置。
布展时,唐樱发现自己的展位紧挨着皮埃尔的大和樱工作室。透过玻璃墙,她看见工作台上摆着熟悉的樱木模具——正是她当年设计后被组委会的那套。模具旁的配方本摊开着,页角印着模糊的指印,大小与她留在参赛档案上的一般无二。
需要帮忙吗?皮埃尔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端着杯抹茶,您脸色不太好。
唐樱接过茶杯,瞥见他无名指内侧的烫疤——东京赛后她清理操作台时,曾在丢弃的抹茶粉袋上发现过同样形状的焦痕。当时只当是助手粗心,如今想来,那袋被调包的抹茶粉,才是樱酱凝固的真正元凶。
谢谢。她将茶杯放回托盘,您知道樱花为什么适合做甜点吗?
皮埃尔挑眉:请指教。
因为它最懂得...唐樱打开铜锅,如何用坠落成就风味。
展会首日,唐樱的展位前空无一人。直到闭幕前两小时,她突然取出冰镇的铜锅,当众熬煮起樱花酱。甜香弥漫全场时,皮埃尔带着评委们踱步而来。
这就是您的展示?他嗤笑着举起评分表,过时的...
话音未落,唐樱将铜锅倾斜。本该凝固的樱酱竟如瀑布流下,在空中拉出七道粉红光弧,最终在玻璃展台上凝结成二字。围观者惊呼中,她掰下一块递给皮埃尔:尝尝真正的大和樱
皮埃尔咬下糖块的瞬间,展厅灯光骤暗。投影仪将三年前的监控画面打在白墙上:深夜的东京后厨,皮埃尔往她的抹茶粉袋倒入不明粉末,又用领带擦拭洒出的液体。画面定格在他烫伤手指的刹那,领带上的污渍在紫外线下泛出荧光——是凝固剂!
您忘了吗?唐樱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樱花监控系统会自动备份数据。她按下遥控器,灯光亮起,照出皮埃尔惨白的脸,就像您忘了我父亲是监控设备工程师。
展厅鸦雀无声。唐樱将铜锅翻转,锅底刻着行小字:樱之味,在凋零前绽放。这是父亲送她学甜品的赠言,也是配方的真谛——必须在铜锅有裂痕时熬煮,利用金属离子的催化作用,才能让樱花风味完全释放。
皮埃尔踉跄后退,撞翻了自己的展台。那套樱木模具摔裂开来,露出内层夹着的纸条——是唐樱当年被偷的原始配方,边缘还沾着抹茶粉。
您说得对。唐樱捡起配方纸,东方甜品的灵魂...她将纸片投入铜锅,腾起的蒸汽中浮现转瞬即逝的樱花幻影,就在于连坠落都能变成风景。
回国那日,小林在作坊门前栽了棵新樱。唐樱将蒙特勒的金奖牌挂在枝头,看它在春风中轻晃。铜锅重新架在灶上,这回锅底的裂痕被镶了圈金边——像给往事烫了道漂亮的收边。
师傅,这次用什么配方?小林捧着笔记本问。
唐樱撒了把樱花糖霜。风过时,粉白的雪纷纷扬扬,落在她新设计的模具里,凝成小小的富士山形。她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最甜的樱花,往往开在伤口愈合的地方。
作坊的门铃叮咚作响。第一批顾客涌进来时,唐樱正将熬好的樱酱淋在山形蛋糕上。酱汁顺着缓缓流下,在盘底积成粉色的湖——恰如那年东京的落樱,终于找到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