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乐丝第一次见到那扇门,是在一个下着细雨的黄昏。
她刚结束便利店的工作,推开公寓楼锈迹斑斑的铁门时,发现走廊尽头多了一扇从未见过的木门。门漆是暗红色的,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熟透的樱桃,门把手上挂着一块小小的铜牌,刻着“桃乐丝”三个字。
她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服口袋里那枚磨损的钥匙——那是她唯一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一把不知道能开什么锁的旧钥匙。
雨声淅沥,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桃乐丝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嗒。”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阳光、青草和某种甜腻的花香。桃乐丝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向日葵田,金灿灿的花盘在风中轻轻摇晃,远处有一座小小的红砖房子,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
她低头,发现自己脚上的旧球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缀着蝴蝶结的红色小皮鞋。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桃乐丝转身,看见一个戴草帽的女孩,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女孩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角多了一颗泪痣。
“这是哪里?”桃乐丝问。
“你的梦呀。”女孩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或者说,是你丢掉的那部分自己。”
小狗从女孩怀里跳下来,蹭了蹭桃乐丝的脚踝。它的毛发温暖干燥,带着阳光的味道。桃乐丝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脑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系了一条蓝白格子的发带。
“跟我来。”女孩牵起她的手,“有个人等你很久了。”
她们穿过向日葵田,来到红砖房子前。门廊下坐着一个老人,正在修补一只裂开的陶罐。他抬头时,桃乐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是外公,已经去世三年的外公。
“小桃子。”外公笑着唤她的小名,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的陶罐还在我这儿呢。”
桃乐丝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只陶罐是她七岁时和外公一起做的,后来在一次搬家时摔碎了。她跪在外公膝前,看着老人粗糙的手指一点点将碎片拼回原状,裂缝处流淌着金色的蜜糖。
“时间不多了。”戴草帽的女孩突然说。
天色开始变暗,向日葵们齐刷刷地低下头。外公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他把修好的陶罐塞进桃乐丝怀里:“这次要拿稳了。”
桃乐丝紧紧抱住陶罐,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来。不是蜜糖,是血。她惊恐地抬头,发现外公的胸口插着一块锋利的陶片,鲜血染红了格子衬衫。
“不——”
她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便利店的收银台上。窗外仍是阴沉的雨天,顾客不耐烦地敲着柜台:“小姐,我的关东煮好了没有?”
桃乐丝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将热气腾腾的纸杯递过去。低头时,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系着一条蓝白格子的发带。
下班后,她飞奔回公寓。走廊尽头空空如也,那扇红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口袋里那把旧钥匙,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在她掌心烙下一个浅浅的月牙痕。
当晚,桃乐丝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里。红砖房子倒塌了,向日葵全部枯萎,戴草帽的女孩背对着她,正在用陶罐碎片划开自己的手腕。
“为什么?”桃乐丝冲过去想阻止她。
女孩转过头,脸上布满泪痕:“因为你不肯醒来。”
桃乐丝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第一缕晨光正穿透云层。她颤抖着打开床头柜,取出抗抑郁药的瓶子,将里面的白色药片全部倒进了马桶。
第二天,便利店老板发现收银台上放着一封辞职信,旁边是用蓝白格子发带捆好的店员制服。监控录像显示,凌晨四点,一个穿红色皮鞋的女孩推开了便利店的大门,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消失在雨幕中。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儿童福利院,清晨来打扫的护工发现储藏室里多了一个陶罐,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向日葵种子。罐底刻着一行小字:
“给所有弄丢自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