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昭就到了军工司。
他没让人通传,也没走正门,直接从侧廊进了主厅。昨晚拟定的名单还在袖子里,纸上墨迹干了,边角有些卷起。他把纸折好放进案台抽屉,转身拍了三下巴掌。
“人都到齐了吗?”
阿福从后头跑出来,手里抱着一摞木牌,“来了来了!各地选的工匠代表,一个没少,全在前院候着。”
“叫他们进来。”林昭说,“别站着,都坐下。”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有老匠人拄着拐杖,也有年轻后生穿着粗布短打,脸上还沾着炉灰。他们互相不认识,也不说话,只盯着厅中央那几台盖着红布的机器。
林昭走到中间,一把掀开最前面的红布。
蒸汽机立在那里,铜管发亮,轮轴连着皮带,底下烧煤的炉膛刚熄火,余温还在往上冒白气。
“这是蒸汽机。”他说,“靠烧煤加热水,产生力气,能带动磨坊、织机、矿车,以后还能拉铁轨上的车跑长途。”
没人出声。有人皱眉,有人低头抠手指。
林昭不急。他又走到左边,掀开第二块红布。
是两座小塔,中间连着铜线,塔顶各挂着一个铃铛。旁边放着一张表,上面画着点和划。
“这是电报雏形。”他说,“一个人在这头敲铃,按长短组合,另一头的人照着表读,就能传话。现在只能传简单命令,比如‘敌至’‘撤退’‘增援’。将来建起信号塔网络,八百里外的事,一天内能知道。”
还是没人说话。
他走到右边,掀开第三块红布。
水力纺织机安静地立着,梭子卡在一半,棉纱绕得整整齐齐。地上摆着一匹刚织好的布,细密均匀,没有断线。
“这台机子,一个人看三台,一天能织一百匹布。冬天百姓就有衣穿,不用再冻死人。”
人群开始动了。
一个老头站起来,声音沙哑:“林大人,这些东西……费煤费铁,又贵又难修。咱们祖辈传下来的手艺,一针一线慢慢做,你弄这些铁疙瘩,是不是……太急了?”
另一个中年工匠接话:“我也想问。要是机器能干所有活,那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就没用了?饭碗都没了,还谈什么造福百姓?”
林昭点头,“你们问得好。”
他走回中间,站定,“我问你们一句——你们愿意你们的儿子孙子,一辈子弯腰插秧、赤脚挑土、徒步送信吗?”
全场静了。
“我不指望谁立刻相信。”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朔方净水池是水泵抽的水,明州港战船是蒸汽机推的船,江南三州解毒丸是机器压的药片。没有这些,瘟疫不会停,敌人不会退,百姓不会活。”
他顿了一下,“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听我说教。是让你们亲眼看看,亲手摸摸,然后自己决定——要不要一起干。”
他拍手,“阿福,开机。”
阿福冲过去点火。
蒸汽机先响,煤炉燃起,水汽推动活塞,轮轴缓缓转动,皮带带动上方的石磨,开始碾米。
左边电报塔的铃铛突然“叮叮叮”响了三声短音,接着又是两声长音。
负责接收的工匠低头看表,念出来:“开工。”
右边纺织机的水轮被引渠的水流推动,咔哒一声,梭子飞出,棉线穿梭,布匹一寸寸延展。
老匠人们站起来了。
他们围上去,看蒸汽机的齿轮怎么转,摸电报铜线的温度,扯一扯刚织出来的布。
那个先前质疑的老头伸手摸了摸布面,喃喃道:“这么细……一个人一天真能织一百匹?”
“能。”林昭说,“而且会越来越快。”
这时,墨玄从人群后头走出来。
他一直站在角落,没说话。现在他手里拿着一张图纸,走到林昭身边,展开。
图纸上画着一辆车,下面是两条铁轨,车头像牛头,冒着黑烟,拉着几节车厢。
“这是……?”林昭接过图。
“我昨晚画的。”墨玄声音有点抖,“用蒸汽机做动力,铁轮走铁轨,载人载货,日行三百里。我叫它……铁轨车。”
他抬头看着林昭,“你说的没错。机关术不该藏在山里,不该当奇技淫巧。它该出来,该为天下人所用。”
他转向众人,举起手里的图纸,“我们墨家祖辈讲兼爱非攻。可怎么兼爱?饿的人给一口饭,冷的人给一件衣。但现在,我们可以造机器,让所有人都吃上饭,穿上衣!”
他声音大起来:“这不是儒术,不是道法,这是新道!是实打实能改命的道!”
人群炸了。
“我们要造火车!”有人喊。
“我要进工造院!”另一个年轻人跳起来。
“我能焊铁管!让我试试!”
林昭抬手,压下喧闹。
“从今天起,军工司改组为‘工造院’。”他说,“设三个科:机械科、通信科、纺织科。凡参与设计、制造、改进者,记功授禄,月俸翻倍。子女优先入实科学堂,免学费,供笔墨。”
他看向墨玄,“机械科总师,由墨玄担任。”
墨玄愣住,随即抱拳,“我……一定不负所托。”
“通信科由阿福牵头,纺织科请李大娘主持。”林昭指了指人群中一位满头白发但眼神锐利的老妇人。
她站起来,点头,“我干了一辈子织布,没见过这么快的机子。但我愿意学,也愿意教。”
林昭笑了。
他转身,对阿福说:“拿酒来。”
阿福搬出十坛酒,摆成一排。又拿来十只粗陶碗,一一斟满。
林昭端起一碗,走到墨玄面前,“这一杯,敬你不躲在山里,走出来干大事。”
墨玄双手接过,喝下。
他又走到阿福面前,“这一杯,敬你从挑水劈柴,到现在能带队伍搞工程。”
阿福眼圈红了,仰头喝尽。
他走到李大娘面前,“这一杯,敬你六十岁了还敢学新东西。”
一碗一碗递出去,九位核心工匠全都喝下。
林昭端起最后一碗,高举过头。
“昨日我们清奸除弊,今日我们开天辟地。”他说,“这一杯,敬所有不甘现状的人!敬所有想让百姓活得更好的人!敬所有愿意动手改变世界的人!”
“干了!”
十碗酒同时饮尽。
空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声连成一片,像雷炸在屋中。
外面天光大亮,阳光照进大厅,落在那些机器上,铜管反着光,齿轮泛着青。
林昭站在中央,看着工匠们围住图纸,指着铁轨车争论细节,有人画草图,有人算尺寸,还有人跑去翻材料账本。
墨玄抱着图纸往工坊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阿福拉着几个年轻工匠,蹲在地上比划电报塔怎么建更稳。
林昭没动。
他手里还捏着那只空碗,碗底有一道裂痕,像是之前就有的。
系统光幕无声浮现:
【国力评分提升至90%,触发“四海来朝”国运事件】
他抬头看了一眼殿顶的横梁,低声说:“这才刚开始。”
外面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军工司门口停下。
一个传令兵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火漆信。
“大人!西南急报!蛮族战船出现在黑水湾外海,数量不明,正在靠近明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