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苏晚晴就带着人出发了。她没回医棚多待一秒,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米样的瓷瓶。亲信跟在后面,背着一口木箱,里面是六份病历抄本、幸存者口供、地方官记录,还有从李家粮行密室翻出来的三封密信。
她直奔城东李府。
守门的家丁认出她腰间的镇国侯府令牌,脸色一变,想拦又不敢拦。苏晚晴一脚踢开侧门,大步往里走。两名亲信紧跟其后,脚步沉稳。
正厅里,李元朗正坐在案前喝茶。他穿一身深青官袍,袖口绣着银线,神情从容。看见苏晚晴进来,他放下茶杯,冷笑一声:“你一个女子,擅闯朝廷命官府邸,可知罪?”
苏晚晴不答话,走到他面前,抬手将瓷瓶“砰”地砸在桌上。米粒洒出来几颗,滚到桌角。
她又抽出那三封密信,拍在桌上,最后把病历本甩上去。
“李家粮行发放含砒霜的米,致六村百余人中毒,十余人死亡。”她说,“发放文书盖的是工部粮秣司的印,签批人是你。”
李元朗眉头一跳,但很快压住情绪,“下人办事不力,自有律法处置。你拿这些来我这里闹事,是想逼我交人?”
“不止是办事不力。”苏晚晴指着信纸角落的火漆印记,“这徽记是狄戎右贤王私印。你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和阿史那烈部通信,许诺用军粮换铁器,借他们之手制造混乱,再以‘防疫’为名投放毒米,逼朝廷自乱阵脚。”
李元朗猛地站起身,椅子往后一倒,“荒谬!这种信谁能伪造?你说是我写的,有我的笔迹吗?有我的印鉴吗?”
“不需要你的笔迹。”苏晚晴从怀中取出一份账册副本,“这是柳家旧档,里面有你通过李家粮行向边军供应军粮的记录。后来因账目不清被停采买——可你没停。你在江南各地重新启用旧渠道,打着‘赈灾’旗号发米,实际混入砒霜。”
她往前一步,“你很清楚林昭会查柳家案,也知道他会盯上军粮系统。所以你换了个手法,用百姓当棋子,用‘善举’做掩护。你以为藏得够深。”
李元朗脸色变了。
他突然伸手,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苏晚晴咽喉。
“一个女人,也敢审我?”他声音发抖,“你算什么东西?林昭不在神京,你就敢上门指责任何?给我拿下!”
门外冲进四个护卫,全拿着刀。
苏晚晴站着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就在护卫要动手时,大厅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
秦枭带着二十名锦衣卫冲了进来,个个手持铁链,眼神冰冷。
“奉旨拿人。”秦枭站在门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厅堂,“工部郎中李元朗,涉嫌通敌卖国、谋害百姓、伪造公文、投毒乱政,即刻收押,押送大理寺候审。”
李元朗回头看着他,“你凭什么?陛下何时下的旨?”
秦枭从袖中抽出一道黄绫诏书,展开念道:“查实证据确凿,准许当场缉拿,任何人不得阻拦。乾宗御笔亲批,加盖玉玺。”
李元朗的手开始发抖。
他看向苏晚晴,“你……你怎么可能拿到圣旨?”
“不是我拿的。”苏晚晴盯着他,“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留下了痕迹。你忘了,百姓不会说话,但他们吃下去的东西会留下证据。你更忘了,林昭教过我怎么查账。”
她弯腰,把桌上的密信一张张收进怀里。
李元朗还想说什么,秦枭一挥手,两名锦衣卫上前反拧他手臂,铁链“咔”地扣上。
“带走。”
李元朗被拖出去时还在吼:“我是工部郎中!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叔父是丞相!你们动我就是动整个士族!”
没人理他。
四个护卫跪在地上不敢动。厅内只剩下苏晚晴和她的两名亲信。
她低头检查了一遍证据,确认无误,把最后一封信折好塞进贴身衣袋。
外面传来百姓的喧哗声。
有人喊:“李家发的是毒米!”
又有人说:“那是工部的官儿干的!”
还有老人哭着说:“我儿子吃了三天就吐血死了……”
苏晚晴走到门口,看见街对面围了一圈人。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远远望着她,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
她没过去。
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转身对亲信说:“去医棚通知白芷,取消赴京计划。把解毒方子抄十份,交给各村里正,让他们自己熬药。”
亲信点头,快步离开。
她最后看了一眼空荡的厅堂。
桌上的米粒还在,有一颗落在信纸边缘,像凝固的泪。
她掏出怀里的半块青玉佩,握了一下,低声说:“林昭,我这边也结束了。”
话音落,她转身出门。
阳光照在她肩上,铠甲泛着冷光。
她走得很快,脚步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晰的响。
街角有个卖炊饼的老汉,看见她过来,慌忙让到一边。她没停,径直走过。
前方是通往宫城的大道。
路边有人小声议论:“那就是镇国侯夫人?”
“听说她在江南救了好多人。”
“刚才被抓的那个官儿,真是他下的毒?”
她没回头。
一只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风从南边吹来,带着一丝湿气。
她抬头看了看天。
云层很厚,但没有下雨。
她继续往前走。
右手边是一家药铺,门口挂着“惠民施药”的牌子,是她昨天让人挂的。
铺子里有几个村民正在领药包。
一个年轻男子接过药,抬头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突然跪下磕头。
后面几个人也跟着跪了。
她没停下,也没说话。
只是把手从剑柄上移开,轻轻按了按胸口。
那里贴身藏着另一块玉佩。
她记得林昭说过的话:“只要路是对的,就不怕远。”
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很硬,很陡,但她没打算停下。
前方宫门已经能看到轮廓。
她加快脚步。
风吹起她的披风,一角扫过路边的石狮子。
石狮子嘴里叼着的铜环,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