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西河边,手里捏着一根炭笔。河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直抖,他没管,低头在图纸上画了最后一道线。张三说的桩位标记已经钉进土里,三个红布条在风里晃。
他刚要收起图纸,工部的小吏跑了过来,喘着气说:“林大人,宫里来人了,三位风水师直接进了紫宸殿,现在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林昭没说话,把图纸卷好塞进袖子,转身就走。
路上小吏告诉他,那三个紫袍风水师是钦天监堪舆司的,一进门就跪下奏报,说西河是“龙脉咽喉”,建桥等于拿刀割龙脖子,会断王气、招兵灾。好几个老臣当场附和,要求停工。
林昭听着,只点点头。
到了宫门口,秦枭已经在等他。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多问。林昭整了整官服,跟着传令太监进了大殿。
殿上站着三个人,都穿着紫底金纹的道袍,手里捧着罗盘和竹简。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对着皇帝磕头,声音抖得像风吹树叶:“陛下!西河不可动桥!此地水流笔直如剑,架桥形同穿心,主十年内必有边关大乱,将士死伤无数啊!”
旁边一个御史也跪下了:“祖制有言,动土先问天象,岂能因一桥而逆天道?请陛下三思!”
乾宗坐在龙椅上,脸色沉着。他看了林昭一眼,没说话。
林昭走上前,行礼。
“臣林昭,参见陛下。”
“你来了。”皇帝开口,“他们说你在西河动桥,会损国运。你怎么看?”
林昭抬头:“回陛下,臣以为,国运不在纸上,而在地上。”
“哦?”皇帝挑眉,“怎么说?”
“风水之说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但地基实不实,石头硬不硬,水往哪流,这些都能查、能测、能验。”林昭说完,回头喊了一声,“阿福。”
阿福立刻从殿外进来,抬着一个沙盘,后面还跟着两个工匠,手里捧着几段黑乎乎的石头柱子。
沙盘放在殿中,众人围过来看。
林昭指着沙盘说:“这是西河两岸地形,我用钻探法取了十处岩芯,这是最深的一段。”他拿起一段石头柱子,“两岸岩层厚九丈,全是硬岩,比其他地方的软土强十倍。这种地方才适合打桥桩。”
风水师冷笑:“你这是蛮力凿山,懂什么天地灵气?”
林昭不理他,继续说:“过去十年,西河这段河岸从未塌过,下游弯道却年年溃堤。如果真有‘龙脉’,它早该断了。可它没断,因为这里的地根本稳。”
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反对风水。但如果连实地都不看,光靠一本《堪舆秘典》就说这里不能建桥,那以后修路、挖渠、盖仓,是不是都要先请你们算一卦?”
没人接话。
那个白胡子风水师急了:“你这是亵渎天道!”
林昭反问:“那请问,你们有没有亲自去西河看过?有没有钻过岩层?有没有测过水流速度?”
三人哑口无言。
林昭转向皇帝:“臣请钦天监地质官当场验证。若我说的有一句假,甘受重罚。”
乾宗看了看左右。
一个穿青袍的老官员站出来,是钦天监下属的地测司主事。他戴上手套,接过岩芯样本,仔细看了半天,又用铜尺量了厚度,最后点头:“回陛下,岩层确实为实,结构紧密,远胜软土区。此处建桥,地基稳固。”
风水师还想争辩:“肉眼所见未必是真!天机藏于无形,岂是你一块石头能定的?”
林昭直接打断:“那就别等七日祈禳了。百姓等不起。南巷到现在还在走泥路,下雨就是一片烂塘。孩子上学摔断腿,老人看病过不了河。你们说停就停,谁来负责?”
他声音不大,但整个大殿都静了。
“臣愿立军令状。”林昭跪下,“此桥建成十年内,若因地基问题导致桥塌人亡,臣自愿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皇帝盯着他看了很久。
终于起身,走到沙盘前,伸手摸了摸那几段岩芯。
“桥是给百姓修的。”他说,“不是给鬼神看的。”
他转过身,声音沉下来:“从今往后,凡重大工程,先验地质,后参风水。以实为准,以虚为辅。不得因无据之言,废民生大事。”
圣谕落下,满殿无声。
那三个风水师脸色发白,慢慢退到一边。
林昭站起来,抱拳:“谢陛下明断。”
他走出大殿时,太阳已经偏西。
阿福在门口等着,手里还抱着沙盘。林昭接过图纸,发现边角有点湿,大概是刚才出汗蹭的。
他没说话,一路走回工部。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认出他,远远地喊:“林大人!桥还修吗?”
林昭停下,点头:“修。照原计划,三天后开工。”
那人笑了,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林大人说修!桥要开了!”
林昭继续往前走。
工部门口贴着新告示,上面写着桥梁选址和征地范围。几个百姓围在那里看,指指点点,有说有笑。
他站在台阶下,抬头看了看“工部”匾额。
风吹过来,把袖子里的图纸吹得哗啦响。
他伸手按住。
这时,一个工匠模样的人从里面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卷东西,看见他就喊:“林大人!地质官补了一份勘测记录,刚送到!”
林昭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是西河两岸的深层岩脉走向图,和系统给的数据完全一致。
他把图纸折好,放进怀里。
远处,西河的水面泛着光,像一条没断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