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
林昭一脚踩进泥里,鞋底陷得深,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水泡。他没管,往前又走两步,站在了青浦水库的决口边上。
眼前这道豁口像被巨兽啃过,宽有三丈,边缘参差不齐,碎石混着淤泥往下塌。浑浊的水流正从缺口往外冲,卷着树枝和烂草,哗啦啦地往下游灌。
“就是这儿。”他说,声音不大,但墨玄听清了。
墨玄蹲在裂口一侧,伸手摸了摸断面,指腹蹭下一小撮黑灰粉末。“不对劲。”他抬头,“这种裂法,不是水泡的,也不是地基沉降。你看这纹路——”他用指甲划了道线,“是从内往外炸开的,力道集中,方向一致。”
林昭点头,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铜片,巴掌大,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这是系统给的“材料溯源仪”,说是能验土里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他把铜片贴在裂缝深处,闭眼默念启动。
光幕一闪:【检测到高纯度硝石颗粒,硫磺比例异常,匹配狄戎军用“暴烈砂”特征,相似度89%】。
林昭睁眼,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嘴角扯了一下:“果然是人干的。”
墨玄凑过来扫了一眼,脸色变了:“他们用敌国火药炸了自己的堤?”
“不是自己。”林昭收起铜片,“是有人不想让江南好过。严崇当年申请修坝被拒,现在坝炸了,死人、流民、漕运瘫痪……有人正好趁乱捞钱。”
墨玄啐了一口:“疯子才这么干。”
“但有利可图的人,不怕别人疯。”林昭转身招手,“来几个人!搭栈道,我要进去看看爆点核心!”
几个随行工匠立刻动手,搬竹竿、绑绳索,在湍急水流上方架起一条摇晃的窄桥。林昭抓着两侧绳索,一步步往裂口深处走。
脚下木板吱呀作响,头顶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走到中间位置,他停下,俯身抠出一块嵌在石缝里的黑色残渣。
“这玩意儿埋得深,不是表面洒的。”他回头喊,“墨师傅,你那边还能测震频吗?”
墨玄在岸边打开一个木盒,里面是几根细铜针插在陶盘上,底下连着一根铜管伸进土里。他轻敲盘沿,针尖微微颤动。
“地层还有余震波。”他皱眉,“频率不对,像是……底下还有东西没炸完。”
林昭心头一紧:“引线残留?还是备用炸药?”
“不好说,得再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轰——”
不是雷声。是炸。
紧接着,堤岸另一段腾起一股黑烟,碎石飞溅,尘浪扑面而来。
“第二炸!”林昭猛地回头,“有人要毁现场!”
墨玄跳起来就往工具箱跑:“我去稳支架!你们快撤林大人!”
林昭没动。他盯着新裂开的口子,脑子转得飞快。刚才系统还在刷稳定性评估,现在直接弹出警告:【结构失衡风险上升至76%,建议立即加固】。
“来不及撤。”他吼,“所有人听令!盐土麻袋准备!给我往缺口里填!”
几十个装满混合盐土的麻袋早就堆在后方,民夫们一听命令,立刻扛起就冲。可水流太急,刚扔下去就被冲走一半。
“这样不行!”有人喊。
林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墨玄:“你那杠杆吊架能用吗?”
“能!但得先立柱子!”
“我来定位!”林昭掏出一张图纸摊开,雨水打在纸上,墨迹晕开一点,但他记得清楚,“桩基打在这儿,三角支撑,快!”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画点,一个指挥安装。不到半盏茶功夫,简易吊架竖了起来,麻袋被钩住,甩进激流中心。
“压住!再压一排!”林昭嗓子喊哑了。
苏晚晴一直守在高台了望。她穿着蓑衣,剑挂在腰侧,眼睛盯的是整条大堤的动静。
第二炸刚起,她就发现了不对——西岸坡地上,有火星顺着草皮往下爬。
引线!
她抽出剑,纵身跃下高台,落地滚了两圈卸力,起身直冲那片草地。
三道引线并列埋设,分别通向三个预埋炸药包。火星已经烧到第二个节点。
她抬脚踩灭第一道,剑光斜劈,第二、第三道齐断。
可东岸方向又是一声炸响。
第四炸。
这次炸得更狠,堤体直接崩开丈余,洪水像开了闸,猛冲而出。
“糟了!”墨玄大叫,“吊架撑不住!”
林昭眼睁睁看着一根支撑柱被水冲歪,麻袋抛掷中断。缺口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整个南段堤坝都得垮。
“换方案!”他一把抓过身边一个空麻袋,往里狂铲盐土,“不用吊,人工垒!三角叠法!一层压一层!跟我来!”
他带头跳进齐膝深的水中,把麻袋堆成V形挡墙。其他人见状也冲进来,一个个接龙传递,层层加高。
苏晚晴赶回来,二话不说脱了蓑衣也下水。她力气大,一个人扛两个麻袋,稳稳码在关键角位。
墨玄则带着工匠抢修吊架,一边修一边骂:“谁敢半夜来炸堤,老子把他塞进炮筒当火药使!”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越下越大。
可那道临时挡墙,竟真的一寸寸立了起来。
洪水撞在上面,溅起一人高的浪花,却没能冲垮它。
林昭站在最前头,浑身湿透,手臂发抖,但手里的麻袋还稳稳放着。系统光幕不断刷新:【阻水结构稳定性回升至53%…58%…62%】。
他知道,还没完。
底下可能还有炸药,敌人也不会只来一次。
但现在,至少命保住了。
天快亮时,雨势小了些。
林昭终于从水里退到岸上,腿一软差点跪倒,被苏晚晴扶住。
“你得歇会儿。”她说。
“不能歇。”他摇头,“他们今晚敢炸,明天就敢再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把剩下的隐患全挖出来。”
墨玄走过来,手里拎着一段烧焦的引线:“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火绳。捻得紧,燃速慢,显然是算准了时间才埋的。而且——”他递过去,“你看这个结,是军中标准八字扣,民间没人这么打。”
林昭接过一看,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破坏,是专业爆破手干的。
“工部内部有问题。”他说,“能拿到‘低敏爆燃粉’配方的,只有高层。”
苏晚晴冷笑:“看来有些人,不但想淹死百姓,还想炸死查案的人。”
林昭把引线攥进掌心:“那就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那么好炸的。”
他转身走向临时帐篷,脚步虽沉,却不迟疑。
墨玄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苏晚晴说:“他就不累?”
“他要是倒了,”苏晚晴望着堤坝方向,“今天这一百多号人,全都得被水冲走。”
林昭掀开帐帘,点亮油灯。
桌上摊着江南水系图,他拿起炭笔,在决口处画了个圈,又延伸出三条线,分别指向上游采石场、下游漕渠码头、以及江都府仓廪旧址。
“炸堤需要火药、需要运输、需要掩护。”他自言自语,“只要我们顺着这三条线查下去,总能揪出幕后那群吃人血馒头的畜生。”
墨玄走进来,递上一杯热姜汤:“先喝点,别把自己熬废了。”
林昭接过,一口喝尽,杯子往桌上一放:“今晚加强巡防,三人一组,轮班盯堤。另外,调十个人,跟我去下游查码头货单。”
“你现在就要动手?”
“等天亮就晚了。”林昭抓起外袍披上,“他们敢炸,我们就敢追。炸一次,堵一次;炸十次,堵十回。我倒要看看——”
他拉开帐门,冷风灌进来。
“是谁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