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烈的声音还在风里飘着,林昭已经抬手压下了苏晚晴拔剑的动作。她手指紧扣剑柄,指节发白,眼神死死盯着城下那个披黑斗篷的男人。
“传令南墙,破锋匣就位。”林昭低声对秦枭说,“弩箭上弦,但不露头。”
秦枭点头,迅速打出手势。隐蔽在女墙后的义勇营士兵立刻伏低身子,十架“破锋匣”稳稳架在预设的凹槽里,箭尖对准百步外的孤骑。
林昭往前走了两步,站上女墙石台,声音穿透风沙:“阿史那烈,你既敢孤身前来,便说个明白。”
城下那人没动,马蹄轻轻刨了刨地。片刻后,他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封用油布裹着的信,猛地一甩——那东西划过半空,啪地落在城头石砖上,溅起一缕尘土。
林昭弯腰捡起,入手沉甸甸的,边缘已被血渍浸透,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他没急着打开,而是看了眼系统光幕。
【语音真伪分析完成:声波频率稳定,心跳波动符合情绪激动状态,未检测到欺骗性伪装。】
他皱眉,撕开油布,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字迹歪斜,像是用断指甲蘸血写成。
“儿陷北地……命悬一线……不得不从……江都毒香……实非本愿……”
后面的内容被血糊住了,只能辨出几个残字:“若违……即杀……全家尽诛”。
林昭瞳孔一缩。
他立刻调出系统功能:“古文破译+生物残留扫描。”
光幕一闪,文字被逐行解析出来,同时弹出检测报告:
【纸张边缘提取到儿童指纹(年龄约六岁),羊奶残留物(狄戎贵族常用乳品),微量毛发纤维(与北方草原绵羊一致)。】
这不是假的。
林昭猛地抬头,看向城下:“严崇的儿子,在你们手里?”
阿史那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三年前朔方之战,我们俘了他幼子。不是为了当人质,是为活命。那孩子病得快死了,是我们大夫救回来的。”
“所以你们拿他当筹码,逼严崇给你们送粮、通消息、下毒?”林昭冷笑。
“一开始不是。”阿史那烈摇头,“他是自愿的。他说只要保他儿子一条命,他什么都做。后来……他想反悔,我们才把孩子关进冰窖。”
林昭沉默。
难怪严崇能在江南巡抚任上多年不倒,还能暗中操控漕运、盐务、军情传递。原来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苏晚晴突然出声,声音冷得像刀,“放了人质?还是继续用他当棋子?”
阿史那烈抬头看她,目光复杂:“我知道你是谁。苏烈之女。那一箭,不是我下的令。”
“可箭是从你们营地射出来的!”苏晚晴一步上前,剑尖抵住城墙石缝,“我父亲战死前线,背后却中了毒箭!你们偷袭、下药、勾结内奸——这就是你们狄戎的‘勇士之道’?”
阿史那烈没反驳,只缓缓道:“那一夜,是严崇亲自递的情报。他说苏烈若死,边关必乱,大乾十年内无力北顾。他还给了我们特制毒膏,涂在箭头上。”
苏晚晴呼吸一滞。
林昭攥紧了那封血书。
难怪严崇要拼命掩盖三年前的真相。他不只是通敌,他是亲手策划了镇国大将军的死亡。
“那你今天为何现身?”林昭问。
“因为我不想再打了。”阿史那烈直视城楼,“你们修的墙,挡得住箭,也挡得住心。我们冲了五次,死了一千二百人,连城头都没摸到。你们用水淹我们,用机关杀我们,现在又有人宁可自尽也不降——这不像我认识的大乾。”
他顿了顿:“我以为你们都是贪官污吏,百姓如草芥。可你们建渠引水,救中毒的民夫;你们让流民扛锄头守城,还给他们记工分换肉汤。你们……太认真了。”
林昭没说话。
秦枭站在他身后,手按刀柄,眼神警惕。
“我把血书带来,是想告诉你——严崇不是主谋,他只是条狗。真正下令杀苏烈、毒水源、烧西市的人,是我父亲。”
风忽然停了。
苏晚晴的手抖了一下。
阿史那烈继续道:“但我现在知道错了。强者不该靠阴谋取胜。我要退兵。从今往后,狄戎不再南侵,除非你们先动手。”
林昭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对秦枭说:“押严崇上来。”
不到一刻钟,两个锦衣卫拖着一个人上了城楼。那人五花大绑,官袍破烂,脸上全是淤青——正是严崇。
他一见阿史那烈,当场瘫软在地,嘶吼起来:“你们答应过不暴露我的!你们说过只要我继续合作,就放我儿子回家!”
阿史那烈冷冷看他一眼:“我父王已死。新可汗是我。我说话算数。”
“你疯了!”严崇挣扎着抬头,“没有我,你们怎么运毒?怎么买通工部?怎么拿到火油配方?”
“不需要了。”阿史那烈翻身下马,摘下佩刀插在地上,“我们学会了筑城,也学会了修渠。我们会自己造火油,自己炼铁,自己种粮。我们不再靠你们这些懦弱的内鬼活着。”
严崇愣住,嘴唇哆嗦。
林昭走到他面前,把血书扔在他脸上:“你为了一个儿子,害死多少人?江都三千流民差点全喝毒水而亡,朔方城破时八百将士被活埋,苏将军背后中箭含冤而死——这些,都是你换来的‘亲情’?”
“我没办法!”严崇仰头咆哮,“他们说要是我不做,就把他剁碎喂狼!那是我亲骨肉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亲骨肉?”林昭声音低下去,“那些喝了毒水吐黄水的民夫,他们也有爹娘。那些被毒箭射穿喉咙的士兵,他们也有人等他们回家。”
他回头看向苏晚晴:“你父亲死得不光彩,但仇人不止一个。真正的罪魁,是这种拿百姓性命当筹码的贪婪和懦弱。”
苏晚晴没看他,只盯着严崇。
那人还在哭嚎:“我不是恶人……我只是个想救儿子的父亲……”
苏晚晴忽然拔剑。
寒光一闪。
剑尖从严崇咽喉穿出,鲜血喷了她一脸。
她缓缓抽剑,尸体轰然倒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轻得像风吹灰:“我父亲教我第一招剑法那天,说将军可以战死,但不能死于阴谋。你说你是父亲……可你配当人父吗?”
阿史那烈仰头望着她,良久,默默拾起地上的刀。
他翻身上马,举起右手,向北挥动。
远处荒原上,残存的狄戎骑兵陆续收起狼头旗,调转马头,开始撤离。
烟尘渐起,渐渐吞没了最后一面旗帜。
秦枭低声下令:“解除一级戒备,留双哨轮值,其余人轮休。”
林昭仍站在女墙上,手里捏着那张血书的残角。风吹得纸片哗哗响,像在哭。
他没动。
苏晚晴收剑入鞘,转身走下城墙,脚步很稳,背影却有些晃。
阿福送来的新工分簿还摊在指挥台一角,墨迹未干。
阿史那烈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盘旋:“我们会自己造火油,自己炼铁。”
林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老茧,是前天挖渠时磨出来的。
他忽然想起系统刚解锁的那个模块名称。
还没来得及点开看。
远处,一道新渠的轮廓正横穿荒原,在阳光下泛着浅白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