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烟尘散去不到半个时辰,南墙上的破锋匣还冒着硝烟味,炊事营一个兵卒突然跌跌撞撞冲上城头,嗓门劈了叉:“林大人!喝水的人都倒了!吐得满地是黄水!”
林昭正盯着东面空地清点伤亡,闻言猛地转身。他一把抓住那兵卒肩膀:“什么时候开始的?多少人?”
“就……就在刚才!先是一个挑水的民夫跪下狂呕,接着七八个做饭的全趴下了!现在营地乱成一锅粥!”
秦枭从侧翼疾步赶来,脸色铁青:“水源出事了。我刚带人查过主蓄水池,水面浮着层油膜,味儿不对。”
“封锁所有取水口。”林昭声音压得极低,“禁止任何人靠近水池。立刻传白芷。”
话音未落,一道素影已穿过工棚间的窄道奔来。白芷肩挎药囊,发带松了一半,额上全是汗珠。她没废话,蹲在水池边舀起半碗浊水,抽出银针探入。针尖刚触水面,泛起一层青灰。
她眉头一拧,从药囊里抓出几味干草,碾碎后撒进水里。浑浊的液体竟缓缓变清。
“蛇毒混曼陀罗粉。”她抬头,语速极快,“致幻催吐,伤肝损肾,三天不治必死。这不是野兽咬伤那种自然毒素,是炼过的——和严崇地下坊里的配方一样。”
林昭眼神一沉:“有人专门投毒。”
“上游溪流被污染了。”白芷站起身,“现在每一滴水都带毒,必须立刻处理。”
她转头对身后两个学徒下令:“把‘解瘴草’、‘石菖蒲’、‘贯众’按三比二比一配好,每缸水投三钱,早晚各一次。这只能压制毒性,不能根除。”
苏晚晴赶到时正听见这句话,立刻道:“那就断掉这条水路,另找活源。”
“断不了。”墨玄从北墙方向走来,手里捏着一块湿泥,“这条溪是方圆十里唯一常年流水,弃了它,三千人三天就得渴疯。”
林昭沉默片刻,忽然问系统:“扫描上游地形,标记可改道路径。”
光幕一闪,西北方向亮起一条虚线,连接着八里外的朔方河。
“那条河?”阿福凑过来,嗓子已经喊哑,“水倒是大,可咱们在这高坡上,河水怎么可能往上流?”
“谁说要往上?”林昭盯着地图,“朔方河床比我们营地高出两丈,只要挖一条引渠,让它顺着地势往下冲,不仅能灌满我们的蓄水池,还能把上游毒流冲干净。”
众人一愣。
“你是说……用水冲毒?”苏晚晴反应过来,“可万一敌军趁我们开渠时猛攻南墙?”
“他们不会正面冲了。”林昭冷笑,“敢用毒,说明不敢硬碰。现在他们主力窝在下游洼地,等我们自乱阵脚。只要我们动起来,他们就得被动。”
墨玄眯眼看了会儿地形图,忽然点头:“可行。我在山口处设导流槽,再用夯土做临时堤坝控流速。一天之内能通水。”
“那就干。”林昭拍板,“阿福,组织流民队,全员转西北山口。苏晚晴带义勇营在外围警戒,防敌骑骚扰。秦枭,你带锦衣卫沿溪排查,看有没有敌探藏匿。”
命令下达,工地瞬间转向。
阿福扯着嗓子分派任务,嗓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李老四!带二十人去砍树做抬筐!王石头!你们组负责测坡度!记工分——挖一方土记一分,超额有肉汤!”
白芷没走,蹲在医棚前给最后一个呕吐的民夫喂药汤。那人咽下后喘着气问:“大夫……我能活吗?”
“能。”她把碗递回去,“但接下来三天,你喝的每一口水我都得看着。”
林昭路过时听见这句,脚步顿了顿:“你能撑住?”
“我师父说过,瘟疫面前,医者就是最后一道墙。”她抬头,眼里没有慌,“只要还有草药,我就不会让一个人死于可解之毒。”
林昭没再说话,转身朝西北山口走去。
天黑前,导流渠的路线已标好。阿福带着人在陡坡上打木桩,工匠连夜赶制出一批木 shovel 和竹筐。苏晚晴带骑兵来回巡逻,几次逼退试图靠近的狄戎斥候。
第二天天未亮,墨玄亲自带队开挖。土层坚硬,进度慢得像蚂蚁爬。林昭站在高处观察,发现一段渠道卡在岩石层,人力难掘。
“炸。”他说。
“用什么炸?”阿福抹了把脸上的泥,“火油样本封在工部,这儿没火器。”
林昭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粉末——系统刚解锁的“低敏爆燃粉”,专为工程爆破设计,威力可控。
“埋深两尺,引线拉远。”他亲自指挥,“所有人撤离五十步外。”
轰隆一声闷响,碎石飞溅。烟尘散去后,岩层裂开一道口子。
“通了!”有人喊。
第三日凌晨,导流渠终于贯通。林昭站在河岸土堤上,手握铁锹。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挥锹砍向堤坝根基。
土块崩塌,河水咆哮着涌入人工沟渠,如银龙般顺坡而下,直扑下游。
一个时辰后,哨兵狂奔来报:“敌营全淹了!帐篷漂得到处都是!粮草全泡水里,马匹惊得四处乱窜!”
林昭立即下令:“苏晚晴,带骑兵从南门出击,只追溃兵,不深入腹地。目标:摧毁敌军重武器,烧掉备用箭垛。”
苏晚晴翻身上马,长剑出鞘:“明白。”
她率五十骑如利刃切入敌营残部,见有敌兵企图点燃火油罐反扑,抬弓就是一箭,正中引线。火势刚起便被洪水吞没。
战果很快传来:斩首百余,缴获战马六十匹,敌军主力被迫后撤十里扎营。
林昭立在城头,望着洪水缓缓退去的洼地。泥泞中插着断裂的狼头旗,几具尸体挂在歪倒的栅栏上。
白芷这时走上来,手里拿着一片沾毒的兽骨:“上游找到的。骨头事先泡过毒液,故意扔在浅滩,随水流慢慢溶解释放。阴毒得很。”
“他们在等我们自己喝死。”林昭接过骨头,扔进火盆。
“但这不是最烈的。”白芷低声说,“我闻到了另一种腥气,像是‘赤鳞藤’混合‘盲眼菇’——一旦爆发,会让人失明抽搐,无药可解。”
林昭眼神一凛:“他们还有后手。”
秦枭从暗处现身,手中攥着半截烧焦的信号箭:“西北方三里外,昨晚有人点过火。不是炊火,是求援信号。敌人内部有联络网。”
阿福被人扶着走上城楼,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他看见林昭,挣扎着想站直:“林哥……最后一车土……我倒进去了……工分簿……交给张老三了……”
话没说完,人就软了下去。
墨玄默默走到城垛边,掏出一张新图纸铺开。他拿起炭笔,在上面画出一个带水轮的机关结构,低声自语:“以水为力,驱机关运转……这法子,能用。”
林昭没看他,目光仍锁在远处敌营方向。
忽然,东面官道扬起一骑孤烟。
马背上的人披着黑色斗篷,背负长刀,一路奔至城门前百步,勒马停下。
他抬头望向城楼,声音穿透风沙:
“林昭可在?阿史那烈,有话当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