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指尖夹着那根带血斑的羽毛,站在惠民医馆后院的石板上,风从西边吹来,带着灰烬和药渣的味道。他没说话,只是把羽毛收进袖袋,转身牵马。
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出了城北,身后跟着一队轻装随从,阿福在最后压阵,背着工具箱,脚步沉稳。苏晚晴昨夜已先行一步,去联络朔方边境的义勇哨点。林昭此行目标明确——找到张奎旧部,挖出三年前城破之夜的真相。
边军营地设在废弃烽燧旁,黄土夯墙,旗杆歪斜。守门兵卒认出林昭官服补子上的工部纹样,迟疑片刻才放行。营内人不多,大多是伤残老兵,靠火堆取暖,没人说话。
“张将军的亲兵呢?”林昭问接待的小校。
小校低头:“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剩几个,疯了。”
“疯的也得见。”
他在最角落的帐篷里找到了人。老头蜷在草堆上,披着破毯,眼神涣散,嘴里念叨着“香……香不对……”林昭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铺在地上——是白芷画的信鸽飞行轨迹图,标注了南巷到废窑的路线。
“你认得这个?”他声音放得很轻。
老头忽然抖了一下,伸手抓图,指头划过“南巷”二字,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香……从那儿来的……”
林昭心头一震。
他又掏出一小块布,是从严崇书房烧剩的帘子上剪下的:“这料子,是不是军帐里用的?”
老头猛抬头,瞳孔收缩,突然扑过来抢布片,被随从拦住。他嘶吼起来:“那天晚上!将军说香熏头昏!不让点!可……可还是点了!箭射进来的时候,他在写东西!写完就倒了!”
林昭立刻追问:“他写了什么?”
“不知道……血字……铠甲里……”老头抽搐着,指向角落一个锈铁箱。
林昭起身打开箱子,里面只有一件残破铠甲,肩甲裂开,胸甲染黑。他双手捧起,系统光幕无声弹出:【检测到高强度生物残留电场,符合‘记忆回溯·初级’激活条件,是否使用?】
他没犹豫,选了“是”。
掌心贴上铠甲瞬间,眼前一黑。
画面闪现——军帐内烛火摇曳,一名将领跪坐在案前,右手握刀尖,在内衬上划动,嘴角溢血。他喘着气,嘴唇开合,无声地重复三个字。镜头缓缓拉近,血字逐渐清晰:**严崇通狄,香料为证**。
林昭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系统提示浮现:【记忆片段还原度98.7%,信息可信,来源为临终意识残留】。
他低头看着铠甲,手指顺着内衬褶皱摸去,果然在夹层边缘触到一丝凸起。撕开线脚,一片薄布脱落,上面正是那六个血字,笔画歪斜却力透布背。
“找到了。”他低声说。
随从们围上来,没人敢碰那件铠甲。林昭将它仔细包好,放入木匣,正要下令传令兵调人手封锁边境要道,远处马蹄声骤起。
苏晚晴骑马冲进营地,战袍沾满尘土,左手还握着半截断裂的令旗。她翻身下马,几步走到林昭面前,递上一份文牒。
“刚截的。”她声音沙哑,“严崇的商队,打着‘军需转运’旗号,已经过了雁门关,正往朔方废城方向走。”
林昭接过文牒一看,盖的是江都府印,通行事由写着“粮草补给”,押运人数三十,领队姓赵——严崇的心腹家将。
“走的哪条路?”他问。
“废弃烽燧线。”苏晚晴冷笑,“不走官道,绕开驿站,连补给点都没报备。车上标的是米粮,但车厢加了厚木板,钉得死紧,像是防漏。”
林昭眼神一冷:“不是防漏,是防炸。”
他立刻召来随行工匠队长:“通知墨玄,带上机关拆解包,马上出发。调十名擅长爆破处理的匠人,随我北上。”
又转头对另一人:“去联系秦枭,让他沿烽燧线布暗哨,重点盯夜间移动火光。没有我的手令,不准打草惊蛇。”
阿福从后面赶上来,喘着气:“主子,要不要先报朝廷?”
“报了也没用。”林昭摇头,“证据还在路上,严崇在朝中有党羽,消息一露,他立刻就能毁证脱身。我们现在不动他的人,只盯他的货——等他把毒药或者火油交出去那一刻,当场拿下。”
苏晚晴已开始检查佩剑,剑鞘抽出一半,寒光一闪。她低声道:“这次我要亲自带队。三年前我爹死在朔方,就是因为有人故意延误援军。现在我知道是谁了。”
林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从木匣底层取出那张血布,轻轻摊在桌上。
“这不是复仇。”他说,“这是结案。”
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义勇营探子冲进来,单膝跪地:“报告!商队今晨在三道沟歇脚,卸下两箱货物,交给一个穿灰袍的人。对方骑黑马,脸蒙布,走的是北岭暗道。”
“北岭?”林昭眯眼,“那边早没人住了。”
“但有水渠。”苏晚晴突然开口,“连接旧陶坊和漕河的地下暗渠入口,就在北岭脚下。”
林昭猛地站起身,抓起地图摊在桌上。他用炭笔圈出路线:南巷→西市废窑→北岭暗道→朔方废城。一条完整的输送链,像毒蛇盘踞在地图上。
“他们不是在运东西。”他声音低沉,“是在建网。香料控制边将,信鸽传递指令,火油准备焚城,现在又借运粮之名,把最后一环补上。”
阿福咽了口唾沫:“那咱们……真要连夜追?”
“必须追。”林昭收起地图,塞进防水油布袋,“天亮前赶到三道沟,埋伏在商队必经的断崖口。记住,只许监视,不许动手。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把货交给谁。”
苏晚晴已绑好护腕,抽出长剑试了试锋刃。她抬头看向林昭:“如果他们在废城里点火呢?”
“那就让他们点。”林昭淡淡道,“我们跟进去,看他们烧什么,再顺藤摸瓜,把整条根拔出来。”
他走出帐篷,外头风沙渐起。士兵们正在集结,工匠清点工具,马匹挨个检查蹄铁。林昭翻身上马,缰绳一扯,战马原地转了半圈。
远处,最后一缕夕阳落在朔方城墙的残垣上,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他举起右手,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出发。”
队伍缓缓启动,马蹄踩在干裂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昭走在最前,左手按在腰间算筹袋上,右手握紧缰绳。
风越来越大。
一粒沙子钻进了他的衣领,贴着皮肤滑下去,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