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后背撞上地道尽头的石门时,掌心还攥着那半片残页。苏晚晴一脚踹开腐朽木板,外头夜风灌进来,带着草灰和铁锈味。两人跌出密道口,伏在荒草堆里喘气,衣领焦卷,袖口裂了口子。
“南巷。”林昭抹了把脸,指缝沾着黑灰,“严崇故意留这地名,是想引我们往陷阱里钻。”
苏晚晴拧身坐起,剑柄卡进腰带:“可那行字写的是‘信由鸽传’——他用什么传?”
话音未落,头顶掠过一声轻鸣。一只灰羽信鸽擦着屋檐飞走,翅膀划出一道斜线,直奔城西方向。
林昭猛地抬头:“跟它。”
两人没回府,也没去工部,径直摸到惠民医馆后巷。白芷正蹲在院角药炉前搅汤剂,听见动静也不回头,只说了句:“烧得挺旺啊,严大人这把火,够送几份密信了。”
林昭从怀里掏出残页,摊在石桌上:“你认得这种火漆印?”
白芷瞥了一眼,冷笑:“狼头纹掺了断肠草粉,点香时冒青烟,闻多了人会耳鸣。你们烧房子的时候,耳朵是不是嗡嗡响?”
苏晚晴皱眉:“你是说……火油里混了毒?”
“不止。”白芷起身,指尖蘸了药汁,在残页边缘一抹,墨迹微微泛紫,“他们用信鸽运药液,一滴就够迷倒一头牛。现在那些鸽子飞一趟,等于给全城下慢性毒。”
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根银针,浸进药碗,又抄起竹竿往屋檐一挑。一只归巢的信鸽被勾了下来,扑腾两下落在案上。白芷捏住鸽腿,银针顺着脚环缝隙一挑,血珠渗出,滴进碗中。
药汤瞬间翻起黑泡,像活物般蠕动。
“硝石、硫磺、木炭。”她甩了甩针,“比例不对,炸不响,但能烧房子——你们昨晚炸的,怕不是账本,是人家早就准备好的废料堆。”
林昭眼神一沉。他当即唤出系统光幕,将鸽血样本框入选项。数据流滚动片刻,弹出提示:【检测到高浓度硝石残留,匹配‘暴烈砂’初级配方,来源与江都火油案一致】。
“果然。”他低声,“严崇没销毁证据,他把证据变成了交通工具。”
苏晚晴盯着那只还在扑腾的鸽子:“咱们一直找纸,人家早把消息写在天上飞了。”
白芷把鸽子丢回笼子,顺手撒了把谷子:“每天戌时三刻,这只鸽子从南巷老宅飞出去,一个时辰后回来,落脚点是西市外三里的废窑。来回十一次,一次不少。”
“你盯它多久了?”林昭问。
“从你们在槐树巷炸了第一个火油罐开始。”她撩起袖子,手腕上有道新鲜抓痕,“我试过抓一只,刚靠近就被啄出血。这群鸟被人调教过,见生人就逃。”
林昭迅速调出系统地理模块,输入近十日信鸽飞行轨迹。光幕上,一条虚线在神京城西反复拉扯,最终聚焦于一片空白区域——槐树巷以北三里,原是官办陶坊,三年前因塌窑废弃,地下有旧水渠贯通漕河。
“那里适合藏东西。”他说,“水源便利,土层厚,还能借暗渠运料。”
苏晚晴凑过来一看:“但没人守,也不设岗,不像据点。”
“正因为不像,才最像。”林昭手指敲着地图,“严崇知道我们会查账本、搜库房、挖密道,但他不信有人会去追一只鸽子。”
白芷忽然抽出银针,在自己指尖一刺,血珠滴进新调的药粉里,搅成灰绿色糊状:“想跟它,得让它慢下来。”
“什么意思?”苏晚晴问。
“给鸽子下药。”她冷笑,“我在它的食槽里撒这个,飞不动,只能按固定路线滑翔。你们再派人沿着轨迹查,哪段空中拐弯最多,底下就是入口。”
林昭立刻点头:“阿福那边有工匠能做轻便望远镜,天亮前布到周边屋顶。”
“别派太多人。”白芷警告,“这批鸽子警觉得很,稍有风吹草动,立马换线。而且——”她指向笼中那只,“它脚环内侧刻着狄戎文编号,说明背后有专人调度。你们要是盯太紧,对方马上知道漏了风。”
苏晚晴握紧剑柄:“那就我一个人跟。”
“你穿黑衣踩瓦片,三步就被射下来。”白芷把药糊装进小瓷瓶,塞给她,“涂在这上面,绑在箭矢尖端,找个机会射进鸽巢。等它们吃了,飞起来就像喝醉酒,东摇西晃,你们才能看出门道。”
林昭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出的废陶坊,忽然问:“为什么是鸽子?明明可以用快马、暗桩、甚至人递话。”
白芷嗤笑一声:“因为朝廷最近查得紧,驿站换了新令符,边关来的信都要拆验。可谁会去查一只百姓养的信鸽?尤其还是从南巷飞出去的——那地方住的全是闲散老兵、退役驿卒,家家户户养鸽传菜谱、捎药方,太平常了。”
“所以他们把军情,混进了民间烟火里。”林昭喃喃。
“聪明吧?”白芷往炉底加了把炭,“可再聪明,也忘了鸟会生病。我前两天发现有只鸽子落地时抽搐,抓来一剖,嗉囊里全是结晶粉末。这不是传信,是运货。”
林昭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圈:“那就从明天开始,盯死这条线。阿福带人埋伏在陶坊外围,苏晚晴负责空中轨迹记录,我亲自去工部调兵部近三年的驿卒名册,查南巷住户背景。”
白芷忽然抬眼:“等等。”
她从药柜底层抽出一本破旧手札,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你看这个。”
纸上画着一只信鸽,翅膀展开,羽毛间隙标注着细小符号。
“这是……密码?”苏晚晴凑近。
“不是。”白芷摇头,“是标记法。每根羽毛代表一个数字,剪掉哪根,就表示第几批货已送达。你们烧的那间书房,窗台上有没有发现带剪痕的鸽毛?”
林昭一怔,随即想起——昨夜爆炸前,他曾瞥见书柜顶有一撮灰白色羽毛,边缘整齐,像是被刀片齐根剪断。
“有。”他说。
“那就是信号。”白芷合上手札,“他们不用写信,靠剪羽毛报数。你们炸了房子,等于替他们送了个‘收到’。”
苏晚晴咬牙:“这群人真是阴到骨子里。”
“现在反过来就行。”林昭眼神冷了下来,“他们以为火烧了证据,其实我们已经摸到了线头。接下来,顺着这根线,把整张网都扯出来。”
他转向白芷:“药粉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天亮前。”她已经开始研磨药材,“但提醒你一句——一旦鸽子飞行异常,对方很快就会察觉。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够了。”林昭收起地图,“一个晚上,足够我们找到炼药坊的位置。”
苏晚晴把瓷瓶贴身收好,跃上屋檐:“我去义勇营调人,半个时辰后在西市外汇合。”
白芷没动,只是盯着炉火,忽然说:“林昭。”
“嗯?”
“你们以为在追一只鸽子。”她嘴角微扬,“其实,是鸽子在带你们去找真相。”
林昭站在院中,手里攥着那张刚标记完的地图。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已过。笼中的信鸽扑腾了一下,翅膀扫落几根羽毛,其中一根飘到他脚边,断口平整,像是被人精心剪过。
他弯腰捡起,对着月光看了看。
羽毛根部,有一点极淡的红斑,像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