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着碎纸片从工部库房门口刮过,林昭脚步没停,怀里那枚铜齿轮硌得肋骨发紧。阿福紧跟两步,喘着粗气:“主子,真要去兵工司?那边可不归咱们管。”
“现在归我管。”林昭掏出金印,在掌心拍了下,“协理戎务使,有权调阅一切边防文书。”
文书房门口,驿卒正低头整理报匣。林昭直接伸手:“朔方来的八百里加急,原件给我。”
驿卒抬头一愣:“这……兵部还没拆封——”
“我现在就是兵部的嘴,工部的手。”林昭把金印往案上一压,“你要等朝廷走完三道程序,朔方城头早就换旗了。”
驿卒咽了口唾沫,递出一封红漆封套。林昭接过,指尖划开封泥,抽出军报。
字不多,但每行都像刀刻出来的:
> 朔方斥候三日前夜巡,见东台烽燧冒紫烟,状如狼首。守将张猛闭门拒查,反派亲兵驱赶巡查官。次日晨,发现戍卒三人持刃互砍,神志不清,口中嘶吼‘见鬼了’。现张猛已被软禁,然其帐中搜出狄戎狼头符一枚,血迹未干。
林昭目光钉在最后那行——纸上用朱砂画了个狼头,双目歪斜,獠牙外翻,和他在严崇账册残页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阿福!”他声音压低,“去档案房,调三年前朔方战事记录,重点找守将张奎的殉职文书。”
阿福转身就跑。林昭站在原地,把军报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毒烟塔已经启用,还敢明目张胆留下标记,这不是试探,是挑衅。
不到半盏茶工夫,阿福抱着一摞泛黄卷宗回来:“找到了!张奎将军临终记录在这儿,说他战至最后一刻,城破前焚香静坐,从容赴死。”
林昭抽出那页纸,系统光幕无声弹出:
【关键词扫描:安神香】
【成分分析:迷魂藤(致幻)、北地麝灰(神经麻痹)、蜂蜡(缓释载体)】
【匹配结果:狄戎巫医‘控心术’标准配方】
他手指猛地收紧,纸角被捏出裂痕。
“当年不是城防失守。”他声音冷得像铁,“是主将被下了药,自己打开的门。”
苏晚晴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听见这话,手按上了剑柄:“所以现在这个张猛,也是同一路数?”
“不一样。”林昭摇头,“张奎是忠臣,被人算计。张猛……他是主动接应狄戎小队进关的。”
他把军报递过去。苏晚晴看完,眉心拧成一个结:“可兵部没附任何物证,只凭一份密报,工部没法插手军务。”
“那就让工部变成军务的一部分。”林昭转身走向偏厅,“去把地图挂上。”
偏厅墙上,一幅《北疆防务总图》徐徐展开。林昭取朱砂笔,在三点连成三角:江都、西市、朔方。
“看。”他笔尖点着江都,“严崇治所,所有‘安神香’从这儿出。西市是火油和图纸中转站,而朔方——”笔锋一转,“是最终引爆点。”
苏晚晴盯着那条线:“你是说,早在三年前,他们就在布局?”
“不止三年。”林昭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文书,“这是工部去年签发的‘边关烽台加固令’,签发人是李相门生王德全。而接收单位,包括朔方、玉门、雁门三关。”
他顿了顿:“毒烟塔不是临时改的,是打着‘加固’名义,堂而皇之上马的。”
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从图纸到材料,从香料到人命,整个链条早就铺好了?”
“对。”林昭收起笔,“现在的问题是,严崇一个江南巡抚,凭什么能把手伸到边军将领的卧房里?他一定在神京有眼线,有人帮他递消息、盖章子、压奏报。”
阿福挠头:“可咱们查不到兵部内部往来啊,又不能闯衙门。”
林昭沉默片刻,忽然问:“严崇在京有没有私宅?”
苏晚晴一怔:“有,巡抚进京述职时住的别院,在南巷第三条胡同,离西市不远。”
“那就是了。”林昭眼神一沉,“他不可能每次行动都从江都发令。中转站设在西市,执行在朔方,那指挥中枢,一定在神京城内。”
阿福紧张起来:“主子,你是想……查他私宅?”
“先查他在工部的文书往来。”林昭走到档案架前,“所有以‘修缮’‘补给’‘特供’为名,从江南发往工部的公文,全部调出来。”
苏晚晴皱眉:“可这些文书,兵工司经手后就会归档,未必留底。”
“那就去兵工司要底档。”林昭冷笑,“我有金印,有军报,有系统。他们要是不给——”他拍了下桌,“我就以‘延误军情’罪当场查封。”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杂乱脚步。一名工部小吏冲进来,脸色发白:“林大人!兵工司刚刚送来一批旧档,说是……说是应您之前要求,清理三年前的边防修缮记录。”
林昭立刻起身:“人在哪?”
“刚走。只留下个箱子,说让您自取。”
林昭大步赶到前院,一口樟木箱摆在石阶上,锁已打开。他掀开盖子,里面全是发黄的公文袋,按年月分装。
他迅速翻找,终于抽出一份:《江都巡抚府呈工部·关于朔方关防物资特供之请》,落款正是严崇,日期为三年前六月十七——朔方城破前十一天。
附件清单写着:“安神香三十盒,专供守将张奎清心定神之用。”
林昭把这份文书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证据链齐了。”他抬头看向苏晚晴,“严崇供药,李党批条,边将中毒,城门洞开。现在新任守将张猛继续这套把戏,说明他们根本没打算收手。”
苏晚晴声音冷峻:“你打算怎么办?上报皇帝?”
“来不及。”林昭摇头,“赵煦要走流程,要核实,要召集阁老议事。等旨意下来,朔方早成废墟。”
“那你……”
“我要亲自查严崇在京的私宅。”林昭把文书塞进袖中,“今晚就去。”
阿福急了:“可那是巡抚别院!没有搜查令,您擅闯可是重罪!”
“我不进去。”林昭目光如刀,“我只是去看看,谁在给他送信,谁在收他的钱,谁在替他压下军报。”
苏晚晴盯着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动手,你就不再是工部官员,而是成了他们的敌人。”
“我早就是了。”林昭摸了摸怀里的铜齿轮,又取出军报上那个血色狼头的拓片,“他们用毒烟控制士兵,用迷香操控将领,用谎言掩盖败绩。那我就用实证撕开这张网。”
他转身走向马厩:“阿福,去备马。苏晚晴,带好你的弓。”
“现在就走?”阿福愣住。
“等天黑。”林昭翻身上马,“但我得提前踩点。南巷那地方,夜里猫都能听见脚步声。”
三人策马出工部门口,暮色已沉。街面行人渐稀,远处钟楼敲过五响。
林昭勒马停在十字路口,望着南巷方向。
“你们在这儿等我。”他跳下马,“我一个人过去看看地形。”
苏晚晴立刻反对:“太危险!万一有埋伏——”
“正因为可能有埋伏,才不能大张旗鼓。”林昭解下腰间短匕,插进靴筒,“我只远远看一眼,记下门户位置,不靠近。”
他沿着墙根快步前行,身影没入昏暗街巷。
南巷第三条胡同口,一座青砖院落静立。门楣不高,却有两尊石狮,左狮断耳,右狮缺爪——和严崇府邸外那对一模一样。
林昭蹲在对面屋檐下,眯眼细看。院墙高,无窗,唯有后墙一处通风口,挂着半截锈铁链。
他正欲起身,忽见一黑衣人从侧巷闪出,手中提着个油纸包,轻轻叩了三下门环。
门开一线,黑衣人递进包裹,转身即走。
林昭屏住呼吸,看清那人袖口露出一截红穗——和李丞相府侍卫佩戴的流苏,颜色一致。
他缓缓后退,脚跟撞上一块松动的石板,发出轻微咔哒声。
院内犬吠骤起。
林昭立刻贴墙而立,心跳如鼓。
门内传来低喝:“谁?”
无人应答。
片刻,脚步声远去。
林昭深吸一口气,悄然折返。
回到路口,苏晚晴迎上来:“怎么样?”
他点头:“有人送货,收货的是严崇的人。送礼的……是李相府上的。”
阿福瞪大眼:“他们还在勾结?李丞相不是已经被关进大狱了吗?”
“牢里也能发号施令。”林昭冷笑,“看来这盘棋,比我们想的更深。”
他望向那座幽静院落,声音低沉:“今晚三更,我亲自进去。”
苏晚晴拔剑出鞘三寸:“那你得带上这个。”
林昭没接,只把手按在剑柄上:“你放心,我不是去拼命的。我是去拿证据的。”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抖。
“回去准备。”
“我要带够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