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昭就站在工部衙署外的石阶上,手里攥着三本卷宗。风把他的衣角掀起来又落下,他没动。
昨晚“音信机”最后一声回响还在脑子里转——“粮够”。他知道,那不只是义勇营的存粮,更是民心在说话。现在,该轮到另一些人听清楚了。
他抬脚进门,守卫想拦,看清是他便低头退开。勤政殿还没开朝,但皇帝已经派人来问过三次:林大人到了没有?
林昭不急。他在偏厅坐下,把三册卷宗摊开,指尖一个个点过去。通敌、贪腐、行刺,每一条都像一根钉子,等着往棺材板上砸。
半个时辰后,内侍出来传话:“陛下召见。”
林昭起身,将卷宗合拢,抱在胸前,直奔勤政殿。
赵煦坐在案后,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没让林昭跪,只说:“你说。”
林昭没开口先递上第一册——《运河工程受阻实录》。里面全是百姓按手印的陈情书,还有河道被毁的照片、勘测桩被砍的记录。
“这不是普通的阻工。”林昭声音不高,“是系统性破坏。严崇名下庄子占了七处取土点,私设关卡收‘过路银’,连民夫挑担都要抽两文。他不是反对修河,他是要把江都的命脉掐在自己手里。”
赵煦翻着,眉头越皱越紧。
林昭接着递第二册:“这是他与狄戎细作往来的密信原件,时间、地点、交接方式全对得上。更关键的是——”他从夹层抽出一张薄纸,“庆功宴当晚的毒香残渣,白芷化验出‘迷魂蕊’和‘狼毒根粉’,而我们在严府后院挖出的香炉灰烬,成分完全一致。”
赵煦猛地抬头:“你搜了他家?”
“尚未。”林昭摇头,“证据确凿前,我不敢轻动。但他已知我掌握火药配方,昨夜就有快马出城,方向正是他老家封地。”
殿内静了几息。
赵煦缓缓合上卷宗:“你想要什么?”
“请陛下即刻召秦枭入宫。”林昭拱手,“若再等一日,黄金入地,账册焚毁,什么都晚了。”
话音刚落,殿外脚步声起。
秦枭一身黑袍进来,腰间刀未解。
赵煦盯着他:“你信得过林昭?”
“属下查过那批‘漕粮押运队’。”秦枭声音冷,“十二人全是暗桩,今晨巳时潜入严府后巷,已控制地下库房入口。”
林昭补充:“系统刚刚提示,严府密室开启,有人正在搬运贴有火漆封条的金箱。再不动手,明日就是空宅一座。”
赵煦站起身,一掌拍在龙案上:“查封严府!所有赃物原样封存,押送入宫!秦枭,你亲自去!”
“遵旨!”
秦枭转身就走,靴底在青砖上敲出脆响。
林昭留下,继续汇报。他说得极简,一句不多,一句不少。说到严崇勾结盐商哄抬米价、逼死商户时,赵煦抓起茶盏摔在地上;说到其子强占民女致人投井,赵煦咬牙切齿:“此獠竟比豺狼还狠!”
两个时辰后,秦枭回来了。
身后跟着八名锦衣卫,抬着四口大箱。
打开第一口,金光刺眼——整整五十锭赤金,每一枚都刻着“边军饷银·朔方库造”。
“这些钱,本该发给守城将士。”林昭低声,“结果进了他的私库。”
第二口是药材包,层层包裹,最里层用油纸封着。秦枭亲手拆开,一股腥臭扑鼻。
“狼毒干粉,足可毒杀千人。”他递上证物袋,“藏在一本《孝经》夹层里,书页抄的是‘忠君爱国’,里面包的却是灭国之毒。”
第三口是信件,火漆未拆,寄件人印章清晰可见——狄戎左贤王帐下记事官。
赵煦看完最后一封,脸色铁青:“通敌卖国,贪墨军资,蓄意行刺朝廷命官……桩桩死罪!”
他当即下令:“将严崇革职查办,押入刑部大狱,择日会审!”
消息传出,满朝震动。
三日后,狱中传来急报:严崇咬舌自尽,口中含一张残纸,字迹模糊,仅辨出“李相……救我”四字。
林昭听到时正在工部清点档案。他沉默片刻,叫来阿福:“把所有证据副本重新密封,加三层机关锁,钥匙由我和秦枭各执一半。谁要调阅,必须皇帝亲批。”
阿福应声而去。
当天下午,金銮殿召集群臣。
赵煦立于高台,目光扫过百官:“严崇伏法,其党羽或降或贬,不再赘述。今日另有一事——”
他看向殿中一人:“林昭,上前听封。”
林昭出列,躬身。
“你以寒门之身,建通济渠,破敌火炮,创音信机,平疫乱、固边防、兴实务。今又揭巨蠹,安社稷。”赵煦一字一顿,“从今日起,授你工部侍郎,正三品,兼领备战使,总揽全国防御工事建设与信息网络铺设。”
群臣哗然。
这职位以往非士族重臣不可染指,如今竟落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中。
林昭跪地接印绶,双手稳如磐石。
他没说谢恩,也没表忠心,只道:“臣,誓死扞卫大乾!”
全场寂静。
沈砚在班列中微微颔首,嘴角微动,像是笑了。
退朝后,苏晚晴已在宫门外等候。
她没穿铠甲,也没带剑,只是静静站着。
林昭走到她面前,两人并肩而行。
“接下来,去哪儿?”她问。
“先去西北。”林昭望着北面天空,“那边的烽燧年久失修,信号传不到三十里。我要让每一座哨塔都能听见命令。”
苏晚晴点头:“那我调义勇营随行。”
“不用。”林昭摇头,“你留在江都,盯住工部新任尚书。这个人,是李丞相的人。”
苏晚晴眯眼:“你想动他?”
“不动。”林昭淡淡道,“让他看,看我们怎么把这座江山,一砖一瓦,重新垒起来。”
两人走到宫门尽头,一辆马车早已候着。
林昭没上车,反而转身进了工部衙署。
灯亮了一整夜。
次日凌晨,门口挂上了新匾——“工部侍郎”。
第一缕阳光照在漆面上,反出刺眼的光。
林昭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份加急文书,是西北边镇发来的:
“昨日夜半,三号烽燧收到震动信号,内容为‘警戒’,已依令布防。”
他看完,折好文书,塞进袖中。
转身时,笔架上一支毛笔突然滚落,砸在案角,笔尖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