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蹲在基坑边缘,指尖还沾着青灰色石板上的浮土。那半个“仓”字刻痕清晰,像是被人刻意掩埋又悄然显露。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几息,随后起身拍了拍手:“把这石板清出来,完整拓印一份。”
阿福应声带人过来,小心翼翼挖开四周泥土。整块石板露出全貌——长三尺,宽两尺,背面有火烧痕迹,正面除“仓”字外,下方还刻着一行小篆:**“粟安则民定,地脉通而仓不朽。”**
“老祖宗早就在这儿存过粮。”周夫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拄着拐杖俯身细看,“不是迷信地脉,是懂防潮排水的道理。”
林昭点头:“咱们建的不是新仓,是接上断了百年的线。”
太阳刚出山头,百姓便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有人挑着扁担,里面装的是自家晒干的新米;有妇人抱着陶罐,说是特意蒸好送来给工匠加餐;还有孩子举着纸糊的八角仓模型,一路跑一路喊:“我们的粮仓今天要开了!”
工地中央搭起了简易高台,八角仓主体已封顶,灰瓦飞檐,在晨光里泛着沉实的光泽。地下窖口加盖了活动石板,通风管道如蛇形蜿蜒而出,接入外围排水渠。
“万民伞”还没送到,但消息早已传开。说是百名农妇连夜赶工,用双季稻丰收图作底,金线绣穗,红布为面,象征“一粒入土,万民得养”。
可天公偏不作美。昨夜一场急雨,伞被淋透,送来的路上裹在油布里,湿哒哒地蜷成一团。
苏晚晴一眼看出问题:“这样展不开,撑起来也皱巴巴的,反倒显得寒酸。”
“火盆!”她果断下令,“取三个来,放背风处烘着。阿福,你带六个人,把伞骨一根根校直,竹架先撑起来固定形态。”
阿福抹了把脸上的汗:“要是烤坏了呢?”
“总比瘫在地上强。”苏晚晴冷声道,“这是民心,不是摆设。”
林昭走过去亲自接过伞柄。布面还在滴水,但他没松手。等火盆烧旺,热气一烘,金线绣的稻穗渐渐显出轮廓,阳光斜照下来,竟像真有一片田野铺展在眼前。
周夫子被请上台时,全场安静下来。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不讲圣贤语录,开口就是一句大白话:“你们知道为啥叫‘仓廪实而知礼节’?因为肚子饿的人,讲不了道理。”
底下哄笑一片。
“可光有粮也不行。”他抬手指向八角仓,“一百年前,也有官府修仓,结果霉烂压塌,死了十几人。为啥?图省事,偷工减料,不懂科学。”
他转向林昭:“但这回不一样。地上八角,地下深窖,桩打进岩层,砖烧到滴水不漏——这不是造仓,是给百姓立命。”
掌声雷动。
林昭接过话筒——那是根空心铜管,连着喇叭状扩音器,墨家机关师特制的“传声筒”。他对着它说:“今天这仓,不归我,不归官府,归江都三千七百户种田人。谁家交粮,记账挂牌,随时可查。新粮进,陈粮出,三年一轮,绝不积压。”
人群爆发出欢呼。
就在这时,西边尘土扬起。
一队黑衣锦衣卫策马而来,甲胄未卸,刀不出鞘,领头者正是秦枭。
现场瞬间安静。
有人低声嘀咕:“是不是又要抓人?”
“前脚刚封功,后脚就来拿?”
“莫非林大人又要进宫对质?”
气氛紧绷如弦。
林昭却迎上前去,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臣林昭,接旨。”
秦枭翻身下马,展开黄绢圣旨,声音不高不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昭主持江都义仓工程,体恤民艰,设计精妙,以工代赈,利在千秋。特授江都知县,赐爵‘惠民伯’,兼领民生建设诸务,钦此。”
全场死寂了一瞬。
随即,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林大人当县令啦!”
掌声、哭声、锣鼓声炸响一片。
林昭仍跪着,却突然提高嗓门,一字一句朗读诏书内容,尤其加重了“兼领江都知县,专司民生建设”这一句。读完,他缓缓起身,转身面对百姓,声音沉稳:“这不是赏,是责。从今往后,江都的一砖一瓦、一粒一粟,我都得扛在肩上。”
他举起手中的万民伞,一步步登上八角仓顶层平台。湿布已被烘干大半,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伞面金线绣的稻穗上,光芒流转,宛如神迹。
百姓齐声高呼:“林大人活菩萨!”
系统光幕悄然浮现:【任务“江都义仓建设”超额完成,民心值突破临界,解锁“疫病防治手册”模块】。
林昭还没来得及查看新界面,苏晚晴忽然抬手示意。
远处人流骚动,几个守卫被撞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跌跌撞撞冲进场地。为首者满脸污垢,膝盖直接砸在地上,嘶吼道:“林大人!朔方城破了!狄戎三天前屠尽守军,我们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
全场骤静。
林昭眼神一凛,立刻挥手:“苏晚晴,带义勇营封锁入口,隔离队伍,不准混入人群!阿福,清点人数,每人给一碗热水、半张饼,原地不动!”
苏晚晴拔剑出列,一声令下,二十名义勇营战士迅速列阵,将流民围在指定区域。阿福带着后勤队提桶分水,动作利落。
林昭亲自走过去,蹲在那领头流民面前,伸手撩起对方袖口。手背皮肤上有数处暗红斑点,边缘微隆,中心略凹——和系统刚解锁的“赤斑瘟”症状完全一致。
他又翻开那人手掌,指甲发紫,指节肿胀。
“你们一路上喝水了吗?”林昭问。
“喝……喝了野溪的水……”那人喘着粗气,“好多兄弟路上倒了,没人敢停……”
林昭缓缓站起,目光扫过尚未散去的庆贺人群。老人抱着孙子站在遮阳棚下,孩子正指着万民伞笑;几个少年围在粮仓门口,好奇地摸着通风口的铜网。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仓门。
那扇厚重石门尚未关闭,内部灯火通明,一袋袋新米整齐码放,编号清晰可见。空气里还飘着桐油与石灰混合的干燥气味。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关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