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进宫时,袖口还沾着徐州桥基的湿灰。他刚在城外换过马,风尘未洗,靴底带着半干的泥块踏进金殿。守门太监想拦,他只说了一句:“陛下召见,不必通传。”话音落,人已穿过丹墀。
大殿空阔,皇帝坐在御座上,手里捏着一封染血的信。
林昭站定,没跪。他知道这血书是谁写的——李元辉。那人在狱中咬破手指,用墙灰调血,写下三页控状,说他是狄戎细作,借修桥、种稻、放贷之名收买民心,实则为敌国铺路。
“你可知罪?”皇帝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压了整座山。
林昭抬头:“臣不知何罪。”
“李元辉临死留书,指你通敌。”皇帝将血书甩在地上,“他说,你建的不是桥,是通往神京的捷径;你种的不是稻,是给狄戎备的军粮。”
林昭弯腰捡起血书,翻开看了一眼,随手搁在一旁的案几上。
“陛下若信这个,现在就可以拿下我。”他说,“但我想问一句——若我是细作,为何不逃?我在徐州,手握民团、火器、粮道,要走,没人拦得住。可我回来了,连防身的刀都没带。”
皇帝盯着他,没说话。
林昭抬起手,掌心向上:“我不辩忠心,也不讲出身。我要说的,是数据。”
话音刚落,他眼前光幕一闪,系统界面浮现。他伸手一划,一张巨大的民生图谱在空中展开,由无数细线与数字构成,清晰得如同刻在石碑上。
“第一项:扬州税银。”林昭点了一下,“三年前,每季入库三千二百两;去年推行双季稻后,增至八千九百两。增长百分之百以上。若我真为狄戎做事,为何让朝廷多收这么多税?”
图谱自动跳转。
“第二项:饥民数量。”他继续说,“推广新农法前,扬州府登记饥户一万七千三百人;如今只剩三千四百,减幅超过七成。百姓吃饱了,才会支持我修桥。可这支持,是冲着饭碗来的,不是冲着狄戎来的。”
最后一栏弹出。
“第三项:抛荒田。”林昭语气沉了下来,“士族主动出租一千二百亩地,签的是白纸黑字的租约。他们不怕我夺产,是因为我让他们赚到了钱。若我真是细作,这些人早该联合起来反我,而不是把地契送到我桌上。”
图谱缓缓旋转,三项数据环环相扣,形成一个闭环。
大殿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声音。
皇帝终于动了动身子:“你说这些……都是真的?”
“每一笔都有据可查。”林昭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这是工部备案的原始账目,您随时可以派人核验。还有,惠民医馆的药材出入库单、火器工坊的消耗记录、民团每日操练花名册——全在这里。”
他把册子放在地上,退后一步。
“陛下疑我,我能理解。天下乱久了,谁都不信谁。但我做的事,件件可公示,条条能查验。我没有秘密。”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问:“那你到底图什么?”
林昭没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有砌桥时磨出的老茧。
“我图的,是百姓走路不用再绕三十里;孩子上学不再怕渡船翻;冬天来了,家里有粮,灶上有火。”他抬起头,“我不图权,不图财,更不图当什么英雄。我就图个——踏实。”
“踏实?”
“对。人活着,得知道明天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路走。我做的这些事,就是让人心里踏实一点。您要是觉得这叫收买人心,那我也认了。可这心,是靠一碗饭、一座桥换来的,不是靠一句口号。”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他挥了挥手,内侍端来一杯茶,捧到林昭面前。
“喝吧。”他说,“算是朕……赔个不是。”
林昭正要接,殿外骤然响起马蹄声。
不是一匹,是一队。
尘土飞扬,直冲丹墀。一名快马使者滚鞍下马,铠甲带血,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启禀陛下!朔方急报——城破!狄戎骑兵距神京仅三百里!”
林昭的手停在半空。
茶盏悬着,热气还在往上冒。
皇帝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住林昭,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几息之后,他才低声道:
“你说,朕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