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蹲在桥头数车,一辆、两辆……第十辆牛车已经套好缰绳,车轮压着新铺的夯土路吱呀作响。林昭从稻田回来第三天,天刚亮透,他就带着人把告示贴满了城南三街六巷:“巳时整,十车满粮过桥,桥若裂,我赔百两;车陷人伤,全由我担。”
百姓起初不信。
“竹子补的桥?能扛几石?”
“前日双季稻是运气,这回可不敢赌命。”
但佃户们信。他们亲眼看着林昭在田里一株一株数稻穗,也亲眼见他半夜蹲在桥缝边拿竹片刮浆层。老农把最后一袋稻谷倒进麻袋时还嘀咕:“这人做事,不像骗人的。”
巳时未到,桥两岸已站满了人。阿福搬来条长凳立在桥口,林昭站上去,扫视一圈。
“前日稻子熟了,亩产六石,有人说我造假。”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今天我不讲数据,不画图纸——咱们看车,看桥,看它塌不塌。”
人群静下来。
第一辆车缓缓驶上桥面,车轴碾过石板接缝,发出闷响。桥身微微一沉,又稳住。
第二辆、第三辆……第五辆驶到桥心时,桥体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晃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快停!别过了!”有孩子尖叫。
老工匠脸色刷白,猛地往前冲半步,却被徒弟死死拽住胳膊。他眼珠盯着桥墩底部,手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
林昭没动。
他站在桥中央,等震动平息,才开口:“桥不是铁板,哪能一点都不动?你们看桥墩两边溅起的水花——”他抬手指向河面,“左边三圈,右边三圈,对称得很。力道顺着拱形传下去,分到两岸地基,这才叫‘张弓不崩’。”
他说完,从袖里抽出一根扁竹条,两手一掰,“啪”地折断。
“木梁受力,中间一压就折。可这桥是弧的,像拉满的弓,越压越紧。竹筋在里头拉着,浆料裹着,石头咬着石头——你们说,它会塌?”
没人答话。
第六辆车驶过,桥依旧稳。第七、第八……第九辆顺利抵达对岸。人群开始屏息,连咳嗽声都听不见。
第十辆牛车踏上桥面时,赶车的汉子手抖得厉害,缰绳差点脱手。林昭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放轻松,车走得比你心跳慢。”
牛一步步往前挪,蹄声敲在石板上,咚、咚、咚。
桥身承重,微微下压约半寸,随即回弹。拱顶灰缝无裂,桥墩无移位,竹筋复合层表面光洁如初,连一道新划痕都没有。
车轮滚过终点线那一刻,全场静了三息。
然后,炸了。
“过了!十辆都过去了!”
“真没塌!这桥结实得能跑马!”
有人跳起来拍大腿,有妇人抱着娃直念佛,几个年轻佃户直接冲上桥面,用力跺脚试震感。
阿福咧着嘴,眼眶发红。他蹲在桥角记数据的手一直没停,此刻笔尖一顿,在纸上重重画了个圈:“承重极限突破预估值百分之十二,结构响应正常。”他喃喃,“东家,咱成了。”
老工匠颤巍巍走上桥,脚步慢得像怕踩碎什么。他走到林昭面前,突然双膝一软,扑通跪下。
林昭赶紧去扶:“您这是做什么!”
老人抬头,满脸皱纹都在抖:“我造桥三十年,带出十七个徒弟,修过的桥加起来有二十里长……可我从来不信,弧形能比直梁牢,竹子能比铁钉硬。”他嗓音劈了,“可今天我看见了——你这桥,比我师父当年在州府主修的状元桥还稳当!”
他抹了把脸,老泪纵横:“是我固执,是我眼瞎。你说的什么应力、什么传导,我听不懂,但我看得见——车过去了,桥还在!”
林昭用力把他搀起:“您不是眼瞎,是心亮。要是没有您带着大伙一锤一凿夯基砌石,再好的设计也是空谈。这座桥,是大家一砖一瓦垒出来的。”
话音落,识海中光幕无声浮现:
【桥体超载验证成功】
【民心值+500】
【解锁模块:官道选址算法(适配古代测绘条件)】
【提示:该算法可结合地形坡度、土壤承载、驿站间距等因素,自动生成最优道路路径,适用于全国性交通网络规划】
林昭眼神一闪。
他没急着查看算法细节,而是转头看向人群。佃户们正围着桥栏议论纷纷,有人伸手摸桥面接缝,有人蹲下看墩底排水孔。一个小孩蹦跳着跑过桥心,咚咚的脚步声在拱腔内回荡。
“林大人!”老农挤过来,手里还拎着那碗冷掉的米饭,“我说啥来着?您干的事,塌不了!”
林昭接过碗,笑了笑:“那您这饭,我可得再吃一口。”
刚把米粒送进嘴里,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李元朗的轿子停在官道拐角,他本人没下车,只掀开帘子冷冷看了桥这边一眼。随从低声说了句什么,他甩手把一张纸扔出轿外——正是那天被撕去一角的《竹筋复合材料分析图》。
纸页飘落在泥里,被风吹得翻了两下。
林昭看见了,没说话,只把碗递给阿福,自己走上桥中央。阳光照在“神工桥”石碑上,映出清晰的刻痕。他背着手,面向沸腾的人群,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嘈杂:
“这桥能过十车,是因为我们算准了每一寸石料的受力,选对了每一道工序的时机,也因为你们每一个人——”他指了指桥下负责监工的佃户,点了点正在记录数据的阿福,最后望向老工匠,“愿意信一个寒门书生说的话。”
“所以接下来,我想问一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热切的脸:
“如果我们要修一条从扬州到神京的官道,全程八百里,穿山跨河设三十驿,你们敢不敢跟我一起干?”
人群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干!”
“您指哪儿,我们修哪儿!”
“我家儿子力气大,报名当石匠!”
阿福抹了把脸,咧嘴大笑,顺手把那张被丢弃的图纸捡起来,拍了拍灰,塞进怀里。
林昭站在桥上,风吹动青衫,身后是欢呼的人海,前方是尚未铺就的长路。
他抬起右手,指向北方。
一只麻雀从稻田飞来,落在桥栏的石狮子头上,歪着脑袋看了看他,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