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落下来,风已经抽得人睁不开眼。
林昭站在东段主裂缝前,手里攥着刚从系统调出的【分流导洪图】竹简,指节发白。地下声波侦测界面还在闪红点,三处空腔渗水速度翻了两倍,土层松动值逼近临界。
“阿福!”他吼了一声,声音被风撕成碎片,“竹管接好了没有?”
阿福从泥水里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最后一段卡住了!水流太急,沙袋压不住口子!”
林昭一脚踩进齐膝深的浊流,冲到泄流渠缺口边。湍水正从断裂的竹节喷射而出,像条疯狗咬住堤根不放。他一把抢过旁边民夫手里的麻绳,弯腰就往竹管接口缠。
“用草灰混糯米浆灌缝!”他头也不抬,“现在不是省料的时候!”
话音未落,头顶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转眼连成线,天地间只剩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江面轰然暴涨,浪头拍上堤腰,溅起一人多高。那道半丈宽的裂缝猛地一颤,边缘的夯土哗啦塌下一大块。
“要垮了——!”有人喊。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扛沙袋的汉子停下脚步,眼神乱瞟。
林昭甩掉湿透的外袍,抄起一根长竹竿插进裂口最深处,整个人死死顶住。泥水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淌,脚底打滑,膝盖重重磕在石棱上。
“都愣着干什么!”他回头怒吼,“再加十车灰浆!沙袋给我堆成斜坡!人在堤在,今天谁敢退一步,我就记下名字,报官治他个‘弃守河防’的罪!”
没人动。
他抓起地上的炭条,在湿漉漉的竹片上唰唰画出导洪路线,举过头顶:“这条渠通荒滩洼地,水进去就散了!只要撑到灰浆凝固,五县百姓全活下来!你们是要当逃兵,还是想让孩子叫你们一声‘救命恩人’?”
有个老农突然往前一站,把扁担往地上一杵:“我儿子在下游种田!老子不走!”
第二个人跟上,第三个人……百十号人重新列队,沙袋一袋接一袋往裂口填。
苏晚晴从侧堤奔来,肩头已被雨水浸透。她扫了一圈施工阵型,立刻抽出腰间短剑,带着十几个义勇营骨干站成一排,隔开人流与激流。
“扶稳!”她嗓子哑了,“一个接一个,别乱!”
阿福带着巧匠团改用交叉竹架托底,草绳网兜住沙袋再抛入裂缝。进度快了一倍。
可天不遂人愿。
凌晨寅时三刻,分流渠突然发出闷响。一段埋管被冲歪,水流倒灌回主堤基。裂缝再度撕开,浊浪卷着碎石喷涌而出。
“堵不住了……”有人低声说。
火把全灭了,只有闪电照亮一张张惨白的脸。搬运速度慢了下来,队伍开始晃动。
林昭猛地抽出腰间匕首,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竹竿顶端的布条上,插回裂口最高处。
“这是我林昭的命!”他站在缺口边缘,任风吹雨打,“要塌,我第一个被冲走!但在我倒下之前,你们谁也不准停手!”
那一抹红在暴雨中飘摇,像面不倒的旗。
百姓看着那个瘦削身影死死钉在崩塌边缘,忽然齐声吼了起来:
“守住——!”
“守住——!”
吼声压过雷鸣,沙袋如潮水般涌向裂口。
就在这时,苏晚晴眼角一跳。
她看见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民夫,右手虎口没茧,左手却一直藏在袖子里。那人正借着抬沙袋的姿势,缓缓靠近林昭背后。
刀光在闪电下一闪。
她没喊,也没拔剑,整个人像离弦的箭扑过去,左肩狠狠撞上刀刃。
“铛”一声,匕首偏了半寸,从她肩胛骨划过,带出一道血槽。素衣瞬间染红,她借势转身,右臂横扫,将林昭狠狠推开。
林昭踉跄几步才站稳,抬头看见苏晚晴单膝跪地,左手垂下,右手仍死死握着剑柄指向刺客。
“拦住他!”林昭嘶吼。
阿福反应最快,抄起铁锹横扫出去,正中那人小腿。刺客扑倒在地,怀里滑出半截狼牙哨。周围民夫一拥而上,七八双拳头砸下去,直接把他按进泥坑。
“严崇的人。”林昭盯着那枚沾血的狼牙,声音冷得像冰,“想让我死在溃堤现场,好坐实‘解元治水失败’的罪名。”
他冲到苏晚晴身边,撕下衣襟就要包扎。她咬着牙摇头:“别管我……看堤。”
裂缝又在扩大,分流渠几乎饱和,洪水咆哮着往缺口里灌。堤体震得厉害,脚下的地面都在抖。
林昭闭上眼,双手按进泥水里。
系统光幕骤然弹出,提示框疯狂闪烁:【检测到集体意志共鸣,启动隐藏功能——民心共振】
刹那间,万千呐喊、哭嚎、怒吼在他脑子里炸开。不是声音,是情绪,是那些扛沙袋的手、流血的腿、不肯后退的眼神,全都汇成一股洪流,冲进他的意识。
“人定胜天……”他喃喃睁开眼,瞳孔泛起微光。
万民齐呼“守住”的声浪仿佛凝成了实体,竟在空中形成一道无形屏障,硬生生把扑来的浪头压退半尺。
“最后一车灰浆!”他吼得脖子青筋暴起,“倒进去!现在!”
糯米灰浆倾盆而下,灌入核心裂缝。轰的一声闷响,整段堤坝剧烈震动,随即归于沉寂。
裂缝封死了。
雨水渐渐变小,东方天际透出一丝灰白。
林昭跪在泥里,左手死死搂着苏晚晴,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脸色发白,但眼睛还睁着。
阿福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过来,手里拎着那个刺客,裤腿全是泥:“人活着,嘴紧,不过搜出这个。”他递上一块黑木牌,上面刻着“严”字暗纹。
林昭没接,只盯着眼前这条残破却依旧矗立的堤坝。它歪歪扭扭趴在那里,像条伤痕累累的龙,但终究没断。
百姓们瘫坐在地,有人抱着沙袋睡着了,有人默默往嘴里塞冷饭团。没人欢呼,也没人说话。
苏晚晴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爹带你去看黄河大堤吗?”
林昭低头看她。
“他说,修堤的人,不一定能看见太平。但只要有一代人肯站出来扛,后来的人就能走得安稳些。”
林昭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攥进自己掌心。
远处,最后一缕暴雨从云缝中垂下,落在灰浆未干的裂缝上,溅起一朵浑浊的小花。
苏晚晴的剑掉在泥水里,剑柄沾了血,刃口崩了个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