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田埂上还沾着露水,林昭蹲在稻穗边,指尖在袖中轻点。光幕一闪,生长周期图跳出来,土壤氮磷钾曲线稳稳压在峰值线内,稻株含水量下降到收割最佳区间。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泥,朝远处阿福挥了下手:“开镰。”
阿福早就等在田头,手里攥着一叠登记簿,身后跟着十几个佃户,每人手里一把弯刀。老农拄着拐杖站在地头,眯眼看着那片金黄的稻浪,嘴里嘀咕:“真能收六石?我种了一辈子田,头回见这阵仗。”
话音没落,第一捆稻子已经被割倒,脱粒机吱呀吱呀地响起来。这是林昭让人连夜从工坊拉来的简易手摇式,铁齿滚筒加筛网,一人摇柄两人喂料,谷粒哗啦啦往下掉。
“一亩地,单独称!”林昭走过去,把登记簿翻到第一页,“三乡老监秤,谁也不准插手。”
三位白发老头坐在小马扎上,盯着秤砣来回晃。第一筐谷子上秤,报数:“三石八斗。”人群里有人撇嘴:“这才刚开始,后面肯定掉秤。”
林昭不吭声,只让阿福记下数据,又亲自去抽查灌溉沟渠的排水情况。土是松的,没积水,根系扎得深,叶片挺直不发黄——这些都是系统判定的成熟标志。
太阳爬到头顶,十块试验田陆续收完。最后一块地是老农自家那亩,他亲自把稻谷倒进箩筐,手有点抖。秤杆翘起,监秤的老头喊了一声:“六石整!”
全场静了两秒。
“六石?!”有人猛地站起来,“哪块地?再称一遍!”
老头把秤砣往下一按:“你自己来看!六石,一粒不多,一粒不少!”
哄的一声,人群炸了。几个年轻佃户直接跳起来,抱在一起大叫。老农愣在原地,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捧起一把谷子就往额头贴。
“活菩萨啊……”他声音发颤,“这稻子,比我爹那辈人种的头茬还多两石!我家三口人,以前吃半年就得借粮,现在……现在能存三年!”
旁边一个妇人也跟着跪下,抱着孩子哭出声:“往后娃有饭吃了……有饭吃了……”
林昭赶紧上前扶人,可刚拉起一个,又有七八个佃户齐刷刷跪下来。他胳膊被人拽着,耳边全是“谢林大人”“救苦救难”的声音,手心都出汗了。
他用力把老农拽起来:“别这样,快起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肯试、肯干!要是没人敢种,再好的法子也是空谈!”
话没说完,官道那边传来马蹄声。李元朗骑马过来,披风卷着尘土,脸色阴得能滴出水。他翻身下马,冷眼看了一圈跪着的百姓,又扫了眼脱粒机旁堆成小山的麻袋。
“好热闹。”他开口就是讥讽,“前日四石二斗已是破天荒,今日倒好,直接翻倍?林大人莫不是把去年仓底的陈粮也搬来充数了?”
林昭拍拍手,从怀里抽出一本厚册子,封皮写着《双季稻种植日志》。
“大人若不信,我这里从浸种那天起,每一天的记录都在。”他翻开第一页,“三月十七,晴,施基肥,每亩石灰三升、草木灰五斗;三月二十一,阴,育苗棚控温二十八度;四月初三,小雨,移栽密度每亩三千二百株……”
他一页页翻,声音平稳:“虫害防治三次,用药配比记录在第十六页;灌溉七次,每次水量、时长、土壤湿度都有测值。若有半句虚言,任大人参我欺民之罪。”
李元朗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眼神闪了闪。他本想说“账本也能造假”,可当着三个乡老、十几号佃户,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亩产数字可以做假,官职岂能儿戏?”他咬牙,“我通判一职,岂是你一句话就能罢的?”
林昭合上日志,拱手:“那请大人上奏朝廷,请圣上裁决。若陛下认为此产虚报,我愿一力承担;若属实,还请大人依约辞官,以正风气。”
李元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带来的随从低声道:“大人,四周都是人,再僵下去……怕激起民变。”
他猛地抬头,瞪了林昭一眼,转身就走。上马时腿一软,差点没踩稳马镫。
围观百姓见状,哄笑声四起。
“哎哟,这回摔得不轻!”
“赌输了还不认,脸都不要了!”
林昭没笑,只看着李元朗远去的背影,低声对阿福说:“去把日志抄三份,一份送府衙,一份贴书院门口,一份给周夫子带进京。”
阿福咧嘴:“您这是要让他赖都赖不掉?”
“不是赖不掉。”林昭望着那一片刚收割完的稻田,秸秆整齐,土地翻新,“是让以后的人知道,种地不是靠天吃饭,是靠脑子。”
正说着,老农踉跄跑过来,手里捧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刚蒸好的米饭。米粒晶莹,香气扑鼻。
“林大人,尝一口!这是新稻煮的!”
林昭接过碗,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米香在嘴里炸开,黏而不腻,劲道十足。
“香。”他咽下,抹了把嘴,“真香。”
老农咧嘴笑了,眼角全是褶子:“明年全村都种这个!我回去就把祖传的旱地改水田!”
林昭点头,把碗递回去,忽然想起什么,问:“那块界碑还在吗?”
“在!‘丰年可期’四个字,我天天让人擦!”
林昭笑了笑,转头看向桥的方向。便民桥横跨河面,桥身结实,孩子在上面蹦跳,咚咚作响。
阿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东家,桥体测试的事,要不要安排了?”
“再等等。”林昭摸了摸袖中的光幕,“等他们自己上门来验。”
远处,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过稻田,落在空荡荡的脱粒机上。机器铁齿还沾着几根稻草,阳光照在上面,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