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营地里比前一天更加忙碌。有了工具,刘健的第一行动组干劲十足,一大早就再次前往飞机残骸;刘福的第二组,则带着几个从行李箱里找到的布袋,准备去采摘更多他们昨天发现的野山药;吴刚的第三组,继续着他们对海滩的 “地毯式” 搜索。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整个团体,像一台开始磨合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
陈小凡没有留在营地。他只带了最简单的装备,再一次,进入了那片幽深的密林。他今天的目标很明确 —— 找到昨天那个湖泊,并以湖泊为中心,向四周勘察,寻找一个可以容纳所有人的大型山洞。丛林里的路,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他走得很快,脚步,轻盈而又警惕。突然,他停了下来。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开阔地上,一只体型庞大的生物,正趴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岩石上。那是一只巨蜥,从头到尾,长度接近两米,粗壮的四肢,布满鳞片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一种暗沉的光泽。它正缓缓地,吐着分叉的、蓝黑色的舌头,捕捉着空气中的气味。那双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扫视着周围。
陈小凡没有动。他知道,这种生物,虽然不是哺乳类掠食者,但它的攻击性,同样不容小觑。巨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着陈小凡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它并没有发起攻击,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警惕。在迟疑了片刻后,它只是慢悠悠地,调转身体,爬进了旁边的灌木丛,消失了。
“连这里最大的爬行动物,都没有太强的主动攻击性吗……” 陈小凡在心中,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他没有在原地过多停留,绕过那片区域,继续前进。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昨天那个巨大湖泊的轮廓,便出现在了眼前。他没有靠近湖边,而是沿着一侧的山体,开始仔细地搜索。他相信,有如此巨大的水源,附近,一定会有与之配套的地质结构。
果然,在他绕过一片陡峭的岩壁后,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洞口,隐藏在一片茂密的藤蔓之后,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极难发现。洞口很高,足有三四米,宽度也差不多。一阵阵阴凉的风,从洞口里,吹了出来。陈小凡拿出了一个强光手电 ——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保留下来的现代化装备之一。他打开手电,一道雪亮的光柱,瞬间刺破了洞口的黑暗。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用手电,仔细地照射了一下洞口附近的地面。地面上,很干净。没有野兽的毛发,没有啃食剩下的骨头,更没有大型动物出入留下的、大量的粪便。这是一个好迹象。
他握紧了手中的尼泊尔军刀,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一进入山洞,一股干燥、清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种洞穴里会非常潮湿。手电光柱所及之处,里面的空间,豁然开朗。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山洞,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的溶洞。洞顶,很高,目测有十几米,垂下了一根根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地面,出乎意料的平坦,铺着一层细细的、干燥的沙土。整个溶洞,巨大得像一个地下的大厅,别说容纳他们四五十个人,就是再来一倍,也绰绰有余。最关键的是,陈小凡用手电,仔仔细细地将这个主洞厅的每一个角落,都扫了一遍。一无所有。没有动物栖息的巢穴,没有大型蜘蛛的网,甚至,连蝙蝠的踪迹都没有。这个巨大的、条件优越得不像话的洞穴,竟然是空的。
“一个完美的庇护所。” 陈小凡关掉了手电。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座岛屿的上层生态链,存在着严重的断层。没有大型的、占据统治地位的掠食者。这既是好事,也让他心中,那丝不安,变得更加浓重。
……
另一边,飞机残骸处。“刘队,这块板子太紧了,扳手拧不动!” 一个组员,满头大汗地喊道。
“我来看看。” 刘健走过去,接过扳手,“你往外拉着点,我来拧。一、二、三!用力!”
“嘎吱 ——”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颗螺栓,终于被拧了下来。
“好了。” 刘健将扳手递还给组员,自己则靠在一排歪倒的座椅上,喘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眼前这片狼藉的机舱。断裂的金属,破碎的舷窗,散落一地的杂物…… 他看着那些座椅。有的上面,还放着没看完的杂志;有的脚下,还散落着乘客的鞋子;甚至,在一个座位底下,他还发现了一只掉落的、小孩子的毛绒玩具。一切,都还保留着灾难发生前,那一瞬间的样子。
他看着这一切,脑子里,突然,像有一道闪电,划了过去。他猛地,站直了身体。不对。有个地方,不对劲。非常、非常地不对劲。他也是后知后觉。这些天,他们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地,沉浸在寻找物资和求生的忙碌中,竟然…… 竟然都忽略了一个最基本、最显而易见,也最恐怖的问题。
“怎么了,刘队?” 旁边的组员,看他脸色不对,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没…… 没什么。” 刘健摇了摇头,但他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你们先忙着,注意安全,我去去就回。” 他对组员们吩咐了一句。
“去哪儿啊,刘队?”
“我去找吴刚,有点事。” 刘健没有多做解释,丢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开了飞机残骸,朝着海滩的方向走去。他的心,跳得很快。一个荒谬而又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滋长。他需要验证。他需要找另一个人,来验证他的这个想法。
他很快,就在南边的海滩上,找到了正在指挥组员们,拖拽一块巨大飞机蒙皮的吴刚。“老吴!” 他喊了一声。
“老刘?你怎么过来了?” 吴刚看到他,有些意外,“飞机那边,出什么事了?”
“没有。” 刘健走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我有点事,想单独问问你。”
吴刚看他表情严肃,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对自己的组员挥了挥手:“你们先把那块铁皮,拖到沙丘后面去。小心点,别划到手。” 支开了组员,他才转过头,看着刘健:“说吧,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刘健没有立刻开口。他先是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大海,又回头,看了一眼丛林的方向。然后,他才转回头,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吴刚的眼睛:“老吴,我问你,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问题?” 吴刚皱起了眉,“什么问题?营地出事了?”
“不是营地。” 刘健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是我们…… 是这架飞机,是这场空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 吴刚有些不耐烦了。
刘健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不再铺垫:“你仔细地,想一想。”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你们第三组,在这片海滩上,来来回回,搜索了两天。对不对?”
“对。” 吴刚点头,“怎么了?”
“你们找到了很多东西。飞机的碎片,行李,各种各样的杂物。” 刘健继续说道,“那么,我问你……”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们,有发现…… 遗体吗?”
吴刚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遗体?什么……” 他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但那个词,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子里,那扇被刻意忽略、不愿去触碰的门。这两天,他们找到了钱包、找到了护照、找到了散落一地的衣物…… 他们找到了,属于那些乘客的、一切的一切。除了…… 乘客本身。
刘健看着他那瞬间变化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我们第一组,在机舱里,也是一样。” 刘健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清理了头等舱,清理了经济舱的前半段。那些座位,都还在。那些行李,都还在。但是…… 人,一个都没有。”“一个…… 都没有。” 他看着吴刚,把那个最恐怖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不觉得…… 奇怪吗?”
吴刚没有回答。他只是猛地,转过头,看向那架静静地趴在沙滩上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飞机。又看向那片,不断有飞机碎片被冲上岸的、蔚蓝的大海。阳光,明明很炽烈。照在身上,却让他感觉到了一股,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的寒意。之前,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求生的忙碌中。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个最不合逻辑的细节。直到此刻,被刘健,残忍地,点了出来。
一百多名乘客。
就这么…… 凭空消失了?
“唰 ——”
吴刚的脸,一下子,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