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满城槐花香,却吹不散大理寺卿杨坚眉间的郁结。他刚处理完城西银号失窃案的卷宗,案桌上那方青釉镇纸还没焐热,衙役便又捧着一份新的报案文书匆匆闯入,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大人,是……永宁伯府的案子。”
杨坚闻言,指节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狼毫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黑的墨渍,像极了他此刻的脸色。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眉头皱得几乎能夹住案头那只嗡嗡飞过的蚊子——这已是良人内永宁伯府送来的第二份文书,昨天报案被盗还没头绪,可这次文书上“命案”二字,如同一记重锤,敲得他心头一沉。
“又是永宁伯府……”杨坚低声喟叹,语气里满是无奈。这永宁伯程仓古,仗着祖上曾随先帝征战的功勋,在京中素来横行,府中之事更是混乱不堪。可命案非同小可,纵是他再不愿踏足那是非之地,也不得不亲自一趟。他起身整了整藏青色的官袍,沉声道:“备轿,传仵作张老一同前往。”
辰时末刻,大理寺的官轿停在了永宁伯府朱漆大门前。刚落轿,杨坚便被府外乌泱泱的人群惊了一下——约莫三四十个百姓围在门口,有附近的住户,也有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他来了,人群霎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带着几分期待,又掺着些许看热闹的好奇。显然,这些人都在等着他这位大理寺卿来主持公道。
杨坚拨开人群,走到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粗布短打的老者面前,拱手问道:“这位大伯,敢问诸位围在此处,可是知晓府中发生了何事?”
那老者见他态度谦和,忙不迭回话,声音因激动有些发颤:“杨大人您可算来了!方才啊,伯府门前闹哄哄的,平安郡主休夫爆出林夫人没了!”
“可不是嘛!”老者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汉子便凑了过来,补充道,“我就住在隔壁胡同,今早天刚亮,还看见伯府的管家偷偷摸摸地让小厮去买棺木,被我们撞见了还想遮掩,说是什么下人病逝,可那阵仗,哪像个下人啊!”
又有几个围观者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有的说前几日见过林夫人独自在府门口徘徊,面色憔悴;有的说伯府最近正在布置新院子,说是要迎娶什么郡主……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杨坚心中已有了大概轮廓,对那程仓古的不满又添了几分——林夫人既是他的正妻,如今骤然离世,他不思报官,反倒想悄悄遮掩,这其中定有猫腻。他暗自咬牙,心里把程仓古骂了千百遍:“这老东西,真是半点人味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悲戚的哭声由远及近。杨坚抬眼望去,只见林老爷林仲安身着素色长衫,头发散乱,满脸泪痕,身后跟着林家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都红着眼眶,哭声此起彼伏。林仲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杨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扑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老泪纵横:“杨大人!求您为小女做主啊!我女儿她……她就这么没了!”
杨坚连忙上前扶起他,沉声道:“林老爷请起,先莫要悲伤。本官既已到此,定会查明真相。我们先进府查看现场,一切待勘验过后再说。”
府门口的两个守门小厮见是大理寺的人,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敢阻拦?忙不迭地推开沉重的朱漆大门,躬身让他们进去。其中一个小厮更是脚底生风般地往府内跑去,一路高喊:“老爷!老爷!大理寺的杨大人来了!”
杨坚带着仵作和衙役,跟着林家人往里走。穿过雕梁画栋的前院,便见程仓古穿着一身藏蓝色锦袍,慢悠悠地从正厅里走出来,脸上看不出半分悲戚,反而带着几分不耐。他假惺惺地拱手道:“杨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程伯爷不必多礼。”杨坚语气冷淡,直接开门见山,“本官接到报案,称贵府林夫人突然暴毙,还请伯爷即刻带我们去查看现场。”
程仓古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对着旁边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管家吩咐道:“天亮,你带着杨大人他们去偏院看看。”说罢,便转身返回正厅,径自坐在太师椅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仿佛府中刚死了人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这副冷漠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一旁的林雨晨,林雨瑶的大哥。他本就因妹妹的死悲痛欲绝,见程仓古如此轻慢,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上前一步,扬手就给了程仓古一个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正厅里回荡。
程仓古被打得懵了一下,随即捂着脸跳起来,怒目圆睁:“林雨晨!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蛋!”林雨晨双目赤红,指着他的鼻子怒斥,“我妹妹嫁给你,你却让她受这般委屈!如今她去了,你不仅毫无悲痛,还想封锁消息不下葬!若是查出我妹妹是被你害死的,我林家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让你永宁伯府为她陪葬!”
“你胡说八道什么!”程仓古也动了怒,指着林雨晨反驳,“她是生病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永宁伯府还能缺她一口药不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杨坚却并未出声劝阻,他知道此刻争论毫无意义,唯有现场勘验才能找到真相。他对着身旁的管家天亮抬了抬下巴:“程管家,带路吧。”
程管家心中焦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脚步匆匆,快步在前引路,生怕耽误了时间。一行人紧随其后,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径直朝着府中的西北角走去。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周围的景致也越发显得萧条和冷清。脚下的青石板路早已被青苔所覆盖,这些青苔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有些斑驳陆离。道路两旁的花木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无人打理的它们,枝叶枯黄,仿佛被时间遗忘了一般。
与前院的繁华热闹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前院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不显示出主人家的富贵与气派;而这里,却只有一片荒芜和寂寥,让人不禁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