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客栈的瓦片,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给本就压抑的夜晚更添了几分阴冷与不安。
后院房间内,灯火通明。陈默面前摊开着墨先生给的研究玉简、坠龙涧地图、以及柳青青留下的那滴精血和锁魂环气息。旁边的工作台上,则放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废剑。苏柒柒盘坐在房间角落,怀中抱着剑鞘,闭目感应,试图与那剑中残存的、若有若无的灵性建立更深的联系。
张衍则被安排在前厅值守,同时监控着整个客栈的预警阵法。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手中捏着阵旗,神经紧绷。
陈默首先处理柳青青的委托。这“锁魂固魄阵”的构思,完全是他基于系统对现有阵纹的理解和推演,临时拼凑出来的方案,并无先例可循。风险不言而喻。
他取出一块品质相对较好的青玉作为阵基,又挑选了几种具有安神、定魂、隔绝外邪效用的低阶材料——【宁心草】粉末、【定魂香】碎屑、一小撮【辟邪朱砂】。最核心的,则是需要将柳青青的精血和那缕锁魂环气息,以一种稳定的方式嵌入阵纹核心,既要与骨环产生联系加固其效,又要避免被那邪器的怨念反噬。
他屏息凝神,指尖凝聚灵力,蘸取混合了特殊溶剂的导灵液,开始在玉胚上刻画。系统【推演】功能全开,在他意识中模拟着成千上万种阵纹组合的能量流动,寻找最优解。每一次下笔,都需要在材料特性、灵力输出、能量平衡之间取得微妙的协调。
这比制作聚灵阵或防御阵复杂了何止十倍!陈默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神识如同被拧紧的发条,高速消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玉胚上的阵纹逐渐蔓延,形成了一个内外三重、结构繁复的图案。最外层是以【宁心草】和【定魂香】为基础的“安神场”纹路;中间层是【辟邪朱砂】勾勒的“隔绝净化”环;最核心处,则是一个留白的、如同旋涡般的节点,准备嵌入精血与锁魂环气息。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陈默小心翼翼地将柳青青的精血滴入那旋涡节点,同时以灵力牵引,将那缕灰黑色的锁魂环气息缓缓引入。
就在两股力量接触、即将按照预设阵纹融合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缕锁魂环气息仿佛被精血中的强烈悲痛与执念刺激,突然变得狂暴起来,灰黑色气息剧烈翻滚,竟然试图反过来吞噬精血,并顺着阵纹向外蔓延,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与怨毒!
阵盘上的灵光瞬间变得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不好!”陈默心中一沉。这锁魂环的污染和反噬性比他预估的还要强!柳青青长期佩戴,其精血中也沾染了部分负面情绪,两者结合,竟产生了预料之外的恶性反应!
他立刻加大灵力输出,试图强行压制暴走的气息,稳固阵纹。但那股怨念如同附骨之蛆,极其顽固,并且带着一种针对灵魄的特有侵蚀性,让他的神识都感到阵阵刺痛。
眼看阵盘就要彻底崩毁,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小型反噬爆炸!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嗡!
一声低沉、古朴、仿佛穿越了无尽岁月的剑鸣,陡然在房间内响起!
声音来自苏柒柒怀中的那柄废剑!
只见那锈迹斑斑的剑身,竟然在无人持握的情况下,自行于鞘中微微震颤!剑鞘上那暗红色的血龙木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赤红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堂皇、却又带着一丝悲怆与决绝的剑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股剑意并不强烈,甚至有些残破,但它出现的瞬间,那正在阵盘中肆虐的、源自锁魂环的狂暴怨念,如同积雪遇到骄阳,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竟然瑟缩着向核心节点回缩了大半!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
陈默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神识与灵力瞬间爆发,按照系统推演出的一个紧急补救方案,迅速在阵纹外围叠加了数道临时疏导和封禁的纹路,强行将那被剑意压制住的怨念与精血一起,封入核心旋涡,并彻底固化!
嗡……
阵盘最后震颤了一下,灵光稳定下来,表面的裂纹虽然没有消失,但也不再扩大。整个阵盘散发出一股略显沉闷、却异常稳固的波动,最外围的“安神场”纹路亮起淡淡的乳白色微光。
成功了!虽然过程惊险,且阵盘有了瑕疵,但功能基本实现!
陈默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看向苏柒柒和她怀中的剑。
苏柒柒也睁开了眼睛,冰眸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短剑的“苏醒”,以及那股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熟悉剑意。那不是她目前能催动的力量,更像是剑器本身残存的、被某种同源或克制的力量(锁魂环怨念)意外激发的本能反应。
“这剑……”苏柒柒低头看着恢复平静、光芒内敛的短剑,心中波澜起伏。
“看来,它比你想象的更有用。”陈默擦了把汗,心有余悸。若非这废剑意外“帮忙”,刚才的阵盘制作很可能以失败甚至受伤告终。“它似乎对那种邪秽、怨念类的东西,有天然的克制。”
他将制作完成的“锁魂固魄阵盘”小心收好。这阵盘能坚持多久,效果如何,只能看天意和柳青青的运气了。
解决了柳青青的委托,陈默稍作调息,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柄废剑和坠龙涧的准备上。
有了刚才的插曲,他对这废剑更加重视。让苏柒柒再次尝试注入灵力,这次废剑只是微微发热,并无更多异象。似乎只有在感应到特定类型的“邪秽”或“威胁”时,它才会被动激发那残存的剑意。
“看来,它更像一个沉睡的守护者,或者……一把钥匙。”陈默推测,“带着它去坠龙涧,或许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接下来,他利用剩余的材料,又制作了几颗改良版的【爆裂灵石】(掺入了一丝驱邪粉,对阴邪之物可能有点额外效果),以及几张简易的【护身符】(其实就是将防御阵纹刻画在特制的兽皮上,效果比阵符差,但便于携带和瞬间激发)。
同时,他开始整理所有关于坠龙涧的情报,结合地图,规划可能的行动路线和应急方案。墨先生给的地图、馄饨摊老头的提示、柳青青事件可能暗示的妖族动向……所有信息在他脑中交织、分析。
苏柒柒则继续调息,努力恢复着那微弱的灵力,并尝试更熟练地运用【环境感知增幅】模块,提前适应可能面临的复杂环境。
张衍在前厅,虽然困倦,但丝毫不敢放松。雨声中,预警阵法传来的每一丝异常波动都让他心跳加速。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筹备中,滑向深夜。
就在陈默将最后一颗爆裂灵石收好,准备打坐恢复最后一点神识时——
嗡!嗡!嗡!
前厅方向,张衍预留的传讯符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与此同时,陈默和苏柒柒同时感觉到,布置在后院外围的预警阵被触发了!不止一处!
“老板!有……有人潜入!从西墙和后面柴垛方向!速度很快!预警阵被触发了三个节点!”张衍急促慌乱的声音传来。
果然来了!陈默眼中寒光一闪。是林家按捺不住了?还是其他势力想趁雨夜摸清虚实,甚至直接下手?
“张衍,启动所有幻雾阵,然后立刻从密道离开,去约定地点!”陈默快速传音,同时起身,对苏柒柒低喝,“走,去柴房密道!”
苏柒柒毫不犹豫,抱起短剑,跟着陈默冲向柴房。她的【环境感知增幅】已经清晰“看到”两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过客栈围墙,落地无声,正快速向着主屋和后院包抄而来。两人气息凝练,行动迅捷,赫然都是炼气大圆满的好手!而且,他们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与落霞城修士略有不同的血腥气。
不是林家那种家族护卫的路子!更像是……杀手,或者经验丰富的亡命徒!
两人刚冲进柴房,就听到前厅方向传来“噗噗”几声轻响,那是张衍启动的幻雾阵被强行破开的声音!来人显然早有准备,或者实力远超张衍的阵法层次!
没有时间了!陈默一把掀开柴堆下的暗板,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快下去!”
苏柒柒率先滑入。陈默紧随其后,并在进入的瞬间,反手将暗板盖上,同时激活了事先布置在密道入口处的一个简易【混沌阵】和一张【敛息符】。
几乎就在暗板合拢的下一刻,柴房的门被一股大力无声震开!一个浑身湿透、蒙着面、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黑衣人闪了进来,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空无一人的柴房。他鼻翼微动,似乎嗅到了什么,目光立刻锁定了那堆看似凌乱的柴垛。
他走上前,正要仔细探查——
轰隆!!
一声巨响从客栈前厅方向传来,伴随着剧烈的灵力波动和火光!显然触发了陈默留给张衍的“超载幻雾阵”或者某颗“爆裂灵石”!
黑衣人动作一顿,侧耳倾听了一瞬,似乎在判断形势。随即,他不再理会柴房,身影一闪,如同夜枭般扑向前厅方向,与同伴汇合。
密道内,陈默和苏柒柒屏息凝神,收敛所有气息,在狭窄潮湿的通道中快速爬行。密道不长,出口就在后街一处废弃柴垛内。
当他们从柴垛另一侧悄然钻出,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时,客栈方向已经传来了打斗声和呼喝声,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张衍应该已经成功撤离了。
陈默拉着苏柒柒,借着雨幕和夜色的掩护,迅速没入旁边一条漆黑的小巷,朝着与张衍约定的、靠近墨云轩的一处废弃民宅掠去。
雨夜中,悦来客栈的方向,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
杀机,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猛。
但好在,他们暂时脱身了。
距离坠龙涧之行,只剩最后不到十二个时辰。而出发前的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