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漓白眉心浅浅折出一道痕迹,又瞬间消失。
他轻笑一声。
“乔姑娘说得对。”
“但鲜花毕竟是鲜花,被粪土滋养后,只会开的越发耀眼夺目。”
“世人多看重表象,一旦鲜花被修饰后,远离尘土污秽,重新捧到众人眼前,谁还会记得它曾插在粪土上的腐臭呢?”
乔伊赞同地点头,“说的没错。”
“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被折断的花枝固然艳丽,也离死不远了。”
她仰头喝下茶盏中最后的茶水,手腕轻推,含笑的扬起头,结束话题。
“好了,时间不早了,改日再聊吧。”
“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她起身往外走去。
南荣漓白一愣,开口叫住她。
“你不留在这里吗?”
乔伊头也没回,摆了摆手。
“元宝近日可能受到了惊吓,半夜总是惊醒,今日我去陪他,你不用等我了。”
“对了,记得把药碗送回去。”
说罢,房门被关上。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烛火爆开的声响。
南荣漓白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半撑着额头,指节有规律地扣在桌案上,漫不经心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有意思……”
若不是乔伊没有什么动作,他还真会以为,乔伊刚才是故意骂他。
但是应该不会。
若是乔伊真的发现了他的身份,怎么会这般淡定,应该叫人把他抓起来才对。
或者说,她就算有所猜疑,也并不确定。
那他就还有时间。
趁着乔伊他们还没察觉,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把属于小和尚的东西,尽数抢过来。
想到之前调查小和尚时,得到的那些消息,南荣漓白就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团烈火烧灼,嫉妒的难受。
他冷笑一声,
“南-荣-无-忧。”
“真是个好名字啊。”
无忧无虑,澄净坦荡。整个人从名字开始,就自带清气,不染尘埃。
可是凭什么?
明明是双生子,两人前后脚出生。
南荣无忧就能逃离那肮脏的地方,被人呵护备至,干净的养大。
而他,却自小被人当作工具,手染鲜血,浑身脏污。
南荣漓白眸光阴沉得骇人。
正巧此时,外面传来打更的声响。
他眸光一怔,迅速拿出袖口中藏匿的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可惜,到底晚了一步。
一股熟悉的燥热瞬间苏醒,热流带着狂烈的冲击感,在身体间游荡。
“咚……”
南荣漓白身上瞬间失力,手中丹药滑落到地上。
他气恼的攥紧拳头。
“是我大意了……”
竟然没注意服药的时辰。
短短片刻,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额角浸出汗意。
修长的脖颈泛起盈盈粉白。
喉头滚动干咽时,似是能听到水声,无声又撩人。
就算是没有经过人事的人,也能看出他涌动的欲望。
异常至极,凶野失控。
南荣漓白却只觉得厌恶。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匕首,在大腿内侧插上一刀。
剧烈的疼痛冲散些许欲望,南荣漓白身形一晃,从凳子上摔到地上,手指僵硬地触碰到瓷瓶。
丹药总算被他含如口中。
药丸苦涩异常,却入口即化,药效极快。
“噗嗤……”
南荣漓白侧着身子,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浅淡的唇色,染出一抹诡异的暗红。
他面色未变,习以为常地擦拭唇角,神色越发森冷。
一时间,他没有起身的力气,瘫软的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眼底的戾气未曾消失,越发不平衡。
“真是不公平啊。”
他经历的痛苦,南荣无忧全然不知,未曾经历半点。
所以才能一身正气,清正如初雪,把他对比得越发卑劣。
特别是提及乔伊时,那眉眼间的幸福,真是刺眼至极。让人忍不住升起破坏的欲望。
南荣漓白翻身起来,随着身上的痛感消失,起身走到镜子前。
他指尖描绘着自己脸颊的轮廓。
一模一样。
与小和尚几乎毫无差别。
别说是旁人,就算是他,都很难发现两人的差别。
南荣漓白似笑非笑的点着镜中的人影,像是在与人对话一般,勾起红唇。
“南荣无忧,我这个做哥哥的,送你个见面礼如何?”
他真想看看,待到南荣无忧回来,看到他珍爱的女子认错人,与旁人颠鸾倒凤。
那时,南荣无忧能否继续保持住,那副不染凡尘的模样。
“亲爱的弟弟。”
“你可要喜欢为兄这个礼物啊。”
至于乔伊会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有幸作为他给弟弟“授课”的工具,是她的荣幸。
他熟练的给腿上的伤口洒上药粉。
那药粉效果十分不错,刚一洒上,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南荣漓白简单包扎好,撂下衣裳,迈步往床边走去。
他步履悠然,行走间带着独特的韵律,不疾不徐。
旁人丝毫看不出他受伤的迹象。
南荣漓白掀开锦被倒下。
上好的云缎锦柔软地贴在身上。
身下,是乔伊之前特意交代人挪过来的被褥。厚实的棉被,棉絮十分松软,躺在上面人微微下陷,像是被包裹住一般。
鼻息间,隐约传来清淡的竹香,与乔伊身上的气息十分相似。
南荣漓白本以为在陌生的地方不会深入睡眠,却没想到不知不自觉间竟然睡实了。
他呼吸逐渐绵长均匀。
身侧的蜷缩的手指也逐渐松缓地放开。
可惜,这一觉他到底睡不安稳。
半个时辰后。
南荣漓白牙关咬紧,身体在睡梦中蜷缩成一团,狼狈地抱紧自己。
“不……不要!”
“别碰我……走开……”
嘶哑的声音,惊悸的从喉咙空隙挤出来。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他鼻翼轻轻抽动,清醒时阴冷狠戾的眉眼,隐忍委屈地蹙起。
手臂向前用力的抓着,像是在推搡什么恐怖的东西。
“求你……”
“我不是国师么……我是国师啊……”
“为什么骗我……”
潮湿的呜咽传来,一滴泪从南荣漓白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