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敲了下小太子脑袋。
“傻了么。”
“都杀了谁给你干活?”
要杀也要等这些人没用再杀啊。
姐弟俩无声对视一眼。
默然达成共识。
这些大臣没有死。
但是死得人却没有变少。
随着小太子继位。
一道又一道指令下传。
皇城外的敌军退去。
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锦城内外蔓延。
乔伊半伏在马背上。
昼夜不停地骑行,让她大腿内侧的皮肤,被磨得血肉模糊。
一向娇气的人,却没有发出半点痛呼。
手中的马鞭快速抽动。
“驾!”
她带着身后的精锐士兵,疯狂往边关跑去。
黑漆漆的一条路。
仿佛永远也跑不到尽头一般。
乔伊又急又累。
眼睛被风沙迷住,浸得濡湿。
空气中的血腥味加重,像是有了黏稠的实感,让她脸色越发苍白。
喊杀声渐渐远去。
破损的城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数不清的尸体,小山一般,倒在城内各处。
幸存的百姓,哭喊着翻找着亲人。
乔伊从马上跌落。
着急地翻动地上的尸身。
在一个个残肢断骸中,努力翻找。
“裴瑾怀。”
“裴瑾怀。”
“裴瑾怀。”
每念一次这个名字,她心里的慌乱,便更增一分。
直至她翻遍了所有尸身,都没有找到裴瑾怀的尸体后,心里隐约升起一丝希冀。
“没有他的尸体。”
那是不是说明,裴瑾怀可能没死。
她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立马被一道声音打断。
一个瘸腿的男人,扔下手中的药箱,踉跄着向这边跑来。
“乔伊,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献的计策?”
张大夫还算年轻的脸上,满是惊疑的怒火。
气恼地逼问乔伊。
“是你让陛下暗布疑局,让祭月误以为,将军这边提前攻退了大燕,已经带兵围困了祭月的皇城。”
“才逼得祭月的士兵,骤然撤退回援,害得将军腹背受敌,对不对?”
乔伊抬起眸子。
她做过的事,自然不会否认。
“是我做的。”
张大夫气得眼眶通红。
“乔伊,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知不知道,将军带着锦城的八万士兵,死守了十二天,眼看着再坚持下去,就能逼退大燕的军队。”
“却在关键时候,被祭月的士兵偷袭,腹背受敌,功亏一篑。”
“是你!是你害死了将军!”
“也害死了锦城到死都在坚守的将士们!”
乔伊抿住唇。
立场不同。
对于京都的人,甚至是大雍别处的人,她或许是个救星。
但对于锦城受难之人,她乔伊,与祸星无异。
她没什么好辩解的。
“你说得对。”
“那你现在,要杀了我么?”
她现在身边,并没有侍卫守着,若是张大夫想为熟人报仇,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乔伊半跪在地上。
说话时,仰起精致嫩白的脸,模样认真。
这么认真地发问,倒是打了张大夫一个措手不及。
“你……”
他颤抖着手,又气又恼。
乔伊收回视线。
“不杀算了,别耽误我收尸。”
她又顺手合上一双睁大的眼睛。
张大夫莫名有些气闷。
他咬咬牙,“将军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你就不想知道,将军说了什么吗?”
乔伊默不作声地看向张大夫。
设想,若是被害死的是她。
就算对方有苦衷,也会把人家的祖宗八辈,都好好问候一遍。
她几乎已经断定,那不会是什么好话。
却又有点不确定。
因为那人,是裴瑾怀。
是从来,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与她说过的裴瑾怀。
“裴瑾怀说了什么?”
张大夫声音沙哑,重复裴瑾怀的原话。
“将军说,他不怪你。”
“他说,他一直知晓,他喜欢的姑娘,谋略策论,并不输给男儿。”
“将军还说,不是所有人,都有承担千夫所指的勇气,临危献计。光是这一点,他就佩服你。”
张大夫忍不住想起,说起这话时,裴瑾怀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骄傲。
语气忍不住温柔几分。
用裴瑾怀的语气复述道:
“伊伊于大厦将倾之际,逆转危局,力挽狂澜,以最小的牺牲,护住我大雍百年基业。”
“此等功绩,堪称绝世之功,大雍的百姓会感激她。”
“我亦为她感到荣光。”
“告诉伊伊,不要哭。”
“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我要她好好地活着,漂亮的活着。”
乔伊脊背一点点弯了下去。
一向遇到什么事,都骄傲朝气的眉眼,第一次染上悲戚之色。
滴答——
眼泪一颗一颗,径直砸在地面的土窝上。
乔伊满眸猩红。
心里其实有点埋怨裴瑾怀。
“笨死了。”
“怎么就不知道骂我两句呢……”
她这么没良心,又不爱受委屈的人,若是被劈头盖脸骂上一顿,一定会记仇的。
是不是,就能不这么伤心了。
乔伊胸口的血肉,像是被闸刀一遍遍绞碎,又重新拼凑。
眼前一阵阵发黑。
在晕倒之前,她似乎听到,张大夫轻声问道:
“乔伊,若是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选么?”
乔伊猛地睁开眼睛。
从噩梦中挣脱那一刻,口中微不可察,吐出一个字。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