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领证结婚的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红松屯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祝福也有人等着看笑话。
但要说反应最激烈,最气急败坏的那还得是老林家的那一位——刘兰芝。
当她从村里碎嘴的婆娘们口中确认林山真的跟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狐狸精”扯了证,成了两口子之后她当场就把手里正在洗的碗给摔了个粉碎!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她在自家那破败的院子里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母兽,暴躁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那个天杀的短命鬼!小畜生!老娘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现在他出人头地了,有钱了住上青砖大瓦房了,不想着孝敬我这个当妈的不想着拉扯他弟弟一把竟然转头就娶了个外来的野女人!”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她以前可以随意打骂、随意使唤的受气包,现在日子能过得这么红火?
又是打野猪王又是盖新房,现在还娶了个仙女似的城里媳妇!
而她呢?
家里穷得叮当响大儿子躺在炕上成了废人小儿子也断了一条腿,男人更是个窝囊废!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那早已深入骨髓的嫉妒,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心脏让她几近疯狂。
她见不得林山好。
尤其见不得林山娶了个比她亲闺女林珠好看一百倍的城里媳妇!
“妈的老娘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得舒坦!”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村妇女主任李大嘴。
李大嘴,人如其名一张嘴奇大无比搬弄是非、传播谣言的本事在整个红松屯都是出了名的。她家就住在老井旁边,是村里不折不扣的“广播站站长”。
而且她跟刘兰芝以前还是“牌搭子”,关系不错。
刘兰芝一拍大腿立刻就找到了李大嘴,添油加醋地把她昨天在井边没说完的那些“理论”又绘声绘色地“深化”了一遍。
“嫂子,我跟你说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刘兰芝拉着李大嘴的手说得神神秘秘“你想啊那女的来路不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林山那小子发了横财之后就来了?这里头,能没点猫腻?”
“你是说…”李大嘴的八卦之魂瞬间就被点燃了。
“哼!”刘兰芝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可是听我娘家那边的亲戚说了这女的就是从上海那种大地方来的!家里成分不好,是板上钉钉的‘黑五类’!你想啊要不是在城里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待不下去了一个好好的大姑娘能跑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来?”
她顿了顿,又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炸弹。
“而且啊我听人说她在城里的时候,生活作风就很有问题,不清不楚的,就是个…破鞋!现在八成是看上林山那傻小子手里的钱了跑过来骗吃骗喝的!”
这番话,真假掺半恶毒至极。
但从李大嘴这种人的嘴里传出去,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果然,李大嘴听完眼睛都亮了一拍大腿:“我的娘!还有这种事?我就说嘛!一个仙女似的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林山那小子!原来根子烂在这儿了!”
于是,一场针对苏晚萤的、恶毒的、充满了这个时代最肮脏词汇的谣言就在这两个长舌妇的“通力合作”下,像瘟疫一样迅速地在整个红松屯蔓延开来。
…
苏晚萤对此,一无所知。
这两天她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把自己关在那个空荡荡的新家里,不敢出门,也不敢见人。
她努力地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她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学着林山的样子,去院子外面的溪边洗衣服结果差点被湍急的溪水冲走。她想生火做饭,结果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脸上抹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她越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就越是显得笨手笨脚一无是处。
这天下午,家里的盐没了。
她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拿着一个小碗准备去邻居家借一点。
刚一走出院子她就看到不远处的大槐树下,围着一群正在纳鞋底、唠家常的妇女。
她想绕过去,但已经晚了。
那些妇女们,已经看到了她。
原本还在热火朝天聊着的众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十几双充满了探究、鄙夷和不屑的目光,像针一样齐刷刷地扎在了她的身上。
苏晚GLISh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她们那压低了声音的、充满了恶意的窃窃私语。
“快看,就是她!那个‘破鞋’!”
“啧啧,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骨子里这么骚!”
“听说还是‘黑五类’呢!这种人就是个祸害!离她远点,别沾上晦气!”
那些污言秽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地狠狠地扎进了苏晚萤的心里。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想反驳,想为自己辩解。
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在这个陌生的、举目无亲的地方,她的话有人信吗?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转过身,像一只受了伤的、仓皇逃窜的麋鹿,逃回了那个她自以为是“家”的、冰冷的院子。
她“砰”的一声关上大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
巨大的委屈、羞辱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彻底淹没。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那压抑了许久的、脆弱的哭声终于再也忍不住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
傍晚,林山打猎回来了。
他今天的运气不错,打到了一只肥硕的狍子。他哼着小曲心情很好想着晚上又可以吃肉了。
然而当他推开院门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屋子里冷锅冷灶,没有一丝烟火气。
苏晚萤一个人蜷缩在东屋那个冰冷的炕角,用那床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单薄的、不断颤抖的背影。
林山的心,猛地一沉。
出事了。
他放下手里的狍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东屋。
“你怎么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被子里的人没有反应,只是抖得更厉害了。
“我问你话呢!”林山有些烦躁,他伸手就想去掀被子。
然而他的手刚一碰到被子,就听到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抽泣。
林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愣住了。
哭了?
这个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倔强而坚韧的女孩,竟然…哭了?
他绕到炕的另一头这才看到苏晚萤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早已被泪水打湿,那双清澈的眸子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了的桃子里面写满了无助和委屈。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从林山的心底直冲脑门!
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哭。
尤其,是他的女人!
“谁欺负你了?”他的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像腊月里的寒冰。
苏晚萤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说!”林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或许是被他吓到了,又或许是心里的委屈再也无法承受。苏晚萤“哇”的一声就彻底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把下午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都学给了林山听。
林山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色随着苏晚萤的哭诉一点点地,阴沉了下去。
当他听到“破鞋”和“黑五类”这两个词时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瞬间就燃起了两团熊熊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刻,骤降到了冰点。
等苏晚萤哭完了,林山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他放下肩上那只还在滴血的狍子,然后径直走到了墙角那块磨刀石旁。
他拿起那把跟他形影不离的、磨得雪亮的剥皮刀在磨刀石上,“唰唰唰”地一下下地,用力地磨着。
那刺耳的、充满了杀气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异常的清晰。
苏晚萤止住了哭声,有些害怕地看着院子里那个沉默的、如同即将出鞘的凶兽般的男人。
“你…你要干什么去?”她带着哭腔,小声地问道。
林山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那把已经磨得寒光四射的剥皮刀往腰间一插,然后一言不发地大步流星地,朝着院门外走了出去。
“山子,你去哪?”王秀娥正在自家门口喂鸡看到林山那副满身杀气的样子,吓了一跳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山没有理她,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冰冷刺骨的字。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