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了证,苏晚萤的户口就算是正式落在了林山的户口本上。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她不再是来路不明的“黑户”而是红松屯的一份子是林山名正言顺的媳妇。
当林山推着独轮车再次回到村里时迎接他们的,是全村人更加炽热、也更加复杂的目光。
如果说昨天大家看苏晚萤的眼神,还只是单纯的好奇和八卦。
那么今天当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仙女似的城里姑娘已经跟林山这个“山王”扯了证成了两口子之后,那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敬畏、嫉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
“我的天,真领证了?这…这也太快了吧?”
“就是啊!昨天才见面,今天就成两口子了?城里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哼快什么快?我看啊就是那女的成分不好急着找个下家罢了!也就是山子傻,换了我,白给都不要!指不定哪天就得被她连累了!”
“你可拉倒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人家山子现在可是村里的大能人,住着青砖大瓦房娶个城里媳妇那叫门当户对!”
流言蜚语像无形的刀子,在空气中肆意飞舞。
苏晚萤低着头脸色比早上去的时候,更加苍白了几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后背上让她坐立难安。
林山默默地推着车,一言不发。
但他那张平静的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更硬。
回到家,林山把苏晚萤那个沉重的木箱搬进了东屋放在了炕梢。
“以后,你就住这屋。”他闷声闷气地说道。
然后,他便自顾自地开始忙活起来。
他先是去后山砍了一大捆柴火把院子里的柴火垛堆得满满当当。然后,又挑着水桶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把那口大水缸彻底灌满。
他似乎想用这种无休止的体力劳动来发泄心中的那股无名火,也借此来回避这个家里那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
夜,很快就深了。
没有鞭炮,没有喜宴更没有闹洞房的亲朋好友。
这个所谓的“新婚之夜”,安静得有些过分。
林山看着锅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野猪肉一咬牙,全都给炖了。他又从自己那点可怜的口粮里拿出了两个白面馒头——这是他卖野猪王时,特地从镇上换来的一直没舍得吃。
他把热气腾腾的肉和馒头,端到了苏晚萤的面前。
“吃吧。”他依旧是那副硬邦邦的语气“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苏晚萤看着眼前那碗冒着油花的肉又看了看那两个雪白细腻的白面馒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奢侈”的食物了。
她默默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一顿饭,两人依旧是零交流。
吃完饭林山默默地收拾了碗筷。他烧了一大锅热水,倒进一个木盆里端到了苏晚萤的面前。
“擦擦身子吧,早点睡。”
说完他便主动地退出了东屋,还顺手带上了那扇简陋的木门。
算是…庆祝?
也算是尽了他这个“丈夫”,唯一能尽到的一点心意。
屋子里,只剩下苏晚萤一个人。
她看着那盆热气腾腾的水,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林山不知道从哪摘来的、能散发着清香的野草叶子。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虽然粗鲁,虽然霸道但…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坏。
夜,更深了。
当林山再次走进东屋准备像昨晚一样去堂屋打地铺时,他发现,苏晚萤并没有睡。
她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旧衣服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直挺挺地坐在炕沿边上。
昏暗的煤油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光秃秃的泥墙上显得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无助。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尴尬。
林山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虽然他跟苏晚萤说得很清楚,是“假结婚”。
但,结婚证是真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了。
那…今天晚上,该怎么睡?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碰过女人。说对眼前这个仙女似的姑娘没点想法,那是假的。
但他又不是畜生。
他做不出那种趁人之危的下作事。
林山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半天,最终还是默默地抱起了昨天睡过的那捆稻草。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苏晚萤那双放在膝盖上的、绞在一起的双手。
她的手,在抖。
不止是手。
她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地颤抖着。
那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林山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姑娘,不是在害羞。
她是在害怕。
害怕自己。
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
更害怕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家庭的巨变亲人的离散亡命天涯的逃亡…这一连串的打击,早已摧毁了她所有的安全感。她现在,就像一只被扒了壳的蜗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感到致命的威胁。
林山看着她那副瑟瑟发抖的、可怜的模样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绮念,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混杂着怜悯和烦躁的情绪。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稻草。
他没有靠近。
他只是从自己那简陋的行囊里翻出了自己唯一的一床,也是最厚的一床棉被——那是他用那张狐狸皮在镇上换来的,他自己一次都还没舍得盖过。
他将那床还带着阳光气息的厚棉被,远远地扔到了苏晚萤的面前。
被子落在炕上,发出一声柔软的闷响。
苏晚萤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惊恐和不解。
林山没有看她。
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用一种依旧很平淡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
“早点睡。”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像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平了苏晚GLISh心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我守着。”
“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东屋还顺手将那扇木门,轻轻地带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苏晚萤一个人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床厚实的棉被又看了看那扇已经紧闭的房门。
门外,传来了男人躺在稻草上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他就这么走了?
他没有…
苏晚萤的心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从恐惧的深渊,瞬间被拉到了云端。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她的心底缓缓地淌过,瞬间就驱散了她身上所有的寒意。
她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眼前那床厚实的棉被。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后,第一次感受到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纯粹的…善意。
她那根因为恐惧而绷紧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谢谢…”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门外,林山躺在冰冷的草垫上听着里屋那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信任这种东西就像盖房子,急不来。
得一砖一瓦,慢慢地垒。
而今天晚上,他已经亲手放下了第一块基石。
“嫂子,这事儿…就这么成了?”王秀娥家里,她那刚满六岁的儿子林念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娘问道。
王秀娥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月亮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叹了口气:“是啊成了。就是不知道,你二叔他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什么时候才能被你二婶这捧雪给捂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