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陈氏坞堡的土坯墙还浸在晨雾里,陈家小院就已飘起袅袅炊烟。于甜杏揉着发困的眼睛走出屋,灶房里赵小草正蹲在灶台边添柴,陶锅里的豆浆 “咕嘟咕嘟” 冒着泡,乳白色的泡沫顺着锅沿往下淌,混着淡淡的豆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阿嫂,热水烧好了,就等大湖和长田起来推石磨点豆腐了。” 赵小草见她进来,赶紧起身让开位置,粗布短褐的衣角沾了些灶灰,却依旧收拾得整齐。
于甜杏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陶锅的温度,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小草,早。”
没过多久,陈大湖和陈长田就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陈大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腰间系着根布带,还没完全清醒,打了个哈欠就往石磨边凑。
陈长田则格外精神,手里攥着昨晚整理好的记账本,还不忘把太阳能手电筒塞进布兜 —— 昨天从清风小区带回来的物件里,这手电筒最让他稀罕,夜里照路比火把亮,还不费柴。
“小叔,今天咱们多磨两桶豆腐,镇上逢集,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陈长田一边帮着往磨眼里添泡好的黄豆,一边小声说。
陈大湖用力点头,推着石磨 “吱呀吱呀” 地转起来,“放心,我今天力气足,肯定能磨够五桶!对了阿嫂,上次救了我们的石大哥,说不定今天也会去镇上,他还说要教我几招拳脚呢!”
于甜杏正往灶里添柴,闻言动作顿了顿。这段时间,陈大湖和陈长田几乎每天都念叨石敢当 —— 说他身手利落,几棍子就打跑了抢豆腐的流民;说他懂草药,能认山里的野菜;还说他待人和气,从不白吃白拿。
可她总觉得不踏实,乱世里突然冒出来个来历不明的 “游侠”,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跟他来往可以,别什么话都跟他说,尤其别提…… 别提我做工的事。”
陈大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阿嫂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石大哥是好人,上次还帮我们把豆腐车推上坡呢!”
陈长田也跟着点头:“石大哥还教我认草药,说哪种能止血,哪种能消炎,都是有用的本事。”
于甜杏没再多说,只是心里的警惕又多了几分。等五桶豆腐都点好、压制成型,天已经蒙蒙亮了。
三人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五个装满豆腐的木桶,用粗布盖得严严实实,往坞堡外走。刚出坞堡大门,晨雾还没散尽,就见路边的荒草里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 正是石敢当。
石敢当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裤褶(上次陈大湖给了他件旧短褐,他改了改穿在里面),手里攥着根枣木棍,背上还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刚采的草药。
看到他们,他立刻站起身迎上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大湖、长田,可算等着你们了!我想着今天镇上逢集,你们肯定要去卖豆腐,就特意在这儿等,想跟你们顺路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大湖眼睛一亮,赶紧把独轮车往旁边挪了挪,热情地招呼:“石大哥,你也去镇上?是要卖草药吗?”
陈长田也凑上前,小声问:“石大哥,你昨天说的那种止血草药,今天带了吗?我想跟你学学怎么辨认。”
于甜杏却没上前,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石敢当。
他露出的皮肤竟比一般流民白净,说话时眼神坦荡,却总让人觉得藏着些什么。
“这位就是石壮士吧?多谢你前阵子照拂大湖和长田。” 她拱手行礼,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
石敢当看出了她的戒备,笑着拱手回礼:“这位就是于大嫂吧?大湖和长田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能干的,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就是个四处漂泊的,能帮上点小忙,也是缘分。”
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你们放心,我不耽误你们卖豆腐,就是顺路走,要是遇到流民,也能搭把手。”
于甜杏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陈大湖推车。
往镇上走的路是土路,晨露打湿了路面,有些泥泞。石敢当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枣木棍时不时拨开路边的荒草,还不忘提醒:“前面有个坑,小心点推。”
“这边的草里有刺,别刮到裤脚。”
陈大湖推着车,时不时跟石敢当聊几句山里的事 —— 哪里有野兔,哪里的野菜多,哪里的泉水甜。
陈长田则跟在后面,还不忘问石敢当草药的事:“石大哥,你看这个草,是不是你说的止血的?”
石敢当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这个不是,止血的那种叶子边缘有锯齿,这个是圆的,别认错了。”
于甜杏走在最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的警惕稍稍松了些。这人虽然来历不明,却确实懂些山里的事,对孩子们也没恶意。可她还是没放下心,乱世里人心隔肚皮,多一分戒备总是好的。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镇上。
镇口的牌坊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挑着担子卖菜的,有推着车卖粟米的,还有摆着小摊卖针头线脑的,热闹得很。
于甜杏找了个熟悉的摊位,陈大湖和陈长田麻利地把豆腐桶搬下来,掀开粗布,雪白的豆腐露出来,瞬间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
“陈大郎,今天的豆腐看着真嫩!给我来两块!” 隔壁卖菜的王婶笑着打招呼,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把新鲜的野菜。
陈长田赶紧割了两块豆腐,用叶子包好递过去,“王婶,今天的豆腐刚做的,还热乎着呢,两文钱。”
石敢当也没闲着,帮着把豆腐桶摆整齐,还时不时帮着吆喝:“新鲜的豆腐,刚做的,嫩得很!”
他嗓门洪亮,引得不少人围过来,生意比平时还热闹些。
陈大湖一边割豆腐,一边小声跟于甜杏说:“阿嫂,你看石大哥多热心,咱们没看错人!”
于甜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两桶豆腐就卖完了,陈长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脸上满是喜色:“阿母,已经卖了四十块豆腐,赚了八十文钱!”
就在这时,镇上的锣突然响了起来,一个穿着吏员服饰的人站在牌坊下,手里拿着一张告示,大声喊道:“各位乡亲,洛阳急报!汉赵军队围攻洛阳,城防危急,朝廷征召各地壮丁前往支援,凡年满十六岁、六十岁以下的男丁,皆可报名,从军者可免三年赋税!”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镇集上炸开了锅。原本热闹的集市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惊慌。一个老汉颤巍巍地问:“吏员大人,洛阳真的快守不住了?汉赵军队真的打过来了?” 吏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洛阳城被围了半个月,粮草紧缺,朝廷也是没办法才征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