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却丝毫不惧,枣木棍舞得虎虎生风,竟是有些章法,显然是练过的。他避开一个流民的扑击,顺势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流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直咧嘴。剩下的流民见状不妙,骂骂咧咧地扶着受伤的人跑了。
于木三人这才松了口气,于林揉着受伤的胳膊,走上前拱手道谢:“多谢壮士出手相救,不然我们今天不仅豆腐保不住,怕是还要吃亏。”陈长田也赶紧上前,给对方递上水囊:“壮士快喝点水,喘口气。”
乞丐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缓过劲来。他放下枣木棍,抹了把脸上的汗,露出的皮肤竟是比一般流民白净些。“举手之劳,不用谢。”他声音有些干涩,目光落在豆腐车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显然是饿极了。
陈长田见状,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个装馕的布包,拿出三个馕递过去:“壮士,我们也没什么好谢的,这些馕你拿着,垫垫肚子。”这馕是于甜杏用“表亲家”给的细面烙的,外皮酥脆,里面还加了点盐,在这缺粮的年月里,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平时家里孩子都舍不得多吃。
乞丐愣了一下,看着递过来的馕,眼睛亮了亮,却没立刻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只是看他们以多欺少,气不过罢了。”
“拿着吧,壮士。”于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救了我们,还护住了豆腐,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我们是陈氏坞堡的,姓陈和姓于。”
乞丐犹豫了片刻,终于接过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嘴里散开,麦香瞬间充斥口腔。他吃得很急,却又尽量不发出声音,显然是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多谢三位兄弟,我叫石敢当,原是北边的猎户,家乡被匈奴兵破了,亲人都没了,只能四处漂泊。”
“我们叫陈长田、于木、于林,都是陈氏坞堡的,家里靠做豆腐换粮糊口。”陈长田笑着介绍,又把剩下的水囊递给他,“石大哥,慢点吃,别噎着。我们还要去镇上卖豆腐,就不耽误了,你要是有难处,真的可以去陈氏坞堡找我们,问陈大江家都知道。”
石敢当点点头,把剩下的馕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是藏什么宝贝:“好,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一定登门道谢。”他看着三人推着豆腐车走远,又咬了一小口馕,细细咀嚼着,目光落在陈氏坞堡的方向,若有所思。
到了镇上,集市已经热闹起来。于木找了个熟悉的摊位,刚把豆腐摆好,就有老主顾围了过来。“陈大郎,今天豆腐怎么来晚了?”隔壁卖菜的王婶笑着问,她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把野菜。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会儿。”陈长田一边给王婶切豆腐,一边应着。
因为是现做的豆腐,口感细嫩,很快就卖了大半。中午时分,豆腐基本卖完,三人换了三斗粟米,还买了些盐巴和麻线,平时根本舍不得买。
往回走的时候,陈长田特意绕到破庙旁,想看看石敢当还在不在,却只看到庙门口散落的几根枯草,没见到人影。“估计是走了吧,游侠都这样,四处漂泊。”于林叹了口气。于木却摇头:“看他身手,不像是普通人,倒像是当过兵的。不管怎样,是个好人。”
回到坞堡时,已是末时。赵小草正带着陈香荷、陈香兰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拾柴,陈香荷手里拿着个针线笸箩,一边拾柴一边绣着什么——她针线好,于甜杏从“表亲家”带回来些细布,让她绣些帕子,以后可以换钱。陈李氏坐在织布机前,手里的梭子穿梭不停,织布机“咔嗒”作响,麻布的纹理在她手下渐渐清晰。
看到三人回来,陈李氏赶紧停下手里的活,目光先落在豆腐车上——见车是空的,才松了口气,又看到于林胳膊上的伤,脸色一沉:“怎么回事?受伤了?”
陈长田赶紧把路上遇到流民、被石敢当所救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阿婆,那石大哥身手不凡,像是有本事的人,就是落难了,看着怪可怜的。”
陈李氏接过馕,摸了摸上面的纹路,叹了口气:“乱世里,谁都不容易。他救了你们,还护住了豆腐,是咱家的恩人。以后要是再遇到他,多帮衬着点,给他口热饭,添件衣裳。”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陈大湖回来了,他穿着坞堡家丁的裤褶,腰间系着络带,脸上带着疲惫——他作为壮丁在坞堡值守了一夜。
接下来的几天,陈长田三人每天去镇上卖豆腐,路过破庙时,都会留意石敢当的身影,可一直没见到他。直到第五天清晨,三人刚出坞堡,就看到破庙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石敢当。他手里拎着几只野兔,皮毛完好,显然是刚打的,看到三人,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陈兄弟,于兄弟!”石敢当笑着上前,把野兔递过去,“我这几天在山里打了些野味,给你们带过来,算是报答你们上次的救命之恩和吃食。”他的裤褶还是破的,但洗干净了,头发也梳理过,显得精神了不少。
陈长田连忙推辞:“石大哥,你太客气了,上次的事我们都记着你的好,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这野兔你自己卖了换钱,或者换点吃的也好。”
“拿着吧,都是山里的东西,不值钱。”石敢当硬把野兔塞进于木手里,“我在这附近待了几天,想着你们可能会路过,特意等你们。我看你们做豆腐生意还不错,就是路上不太安全,最近流民越来越多,有的还带了刀。以后我要是没事,就跟着你们一起去镇上,也能帮你们搭把手,路上有个照应。”
四人推着豆腐车去镇上。有石敢当跟着,路上果然安心多了。遇到几个探头探脑的流民,石敢当只是往那一站,流民看到他手里的枣木棍和挺拔的身形,就不敢上前了。到了镇上,石敢当还帮着吆喝,他声音洪亮,引得不少人过来买豆腐,没到中午就卖完了。
回去的路上,于木忍不住问:“石大哥,看你身手这么好,以前是不是当过兵啊?”
石敢当的脚步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说:“以前在北边从军,跟着将军打仗,后来军营被匈奴兵冲散了,我侥幸活了下来,一路逃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显然是想起了不好的往事。
于木等人都不再说话,乱世里,这样的遭遇太常见了。陈长田拍了拍他的肩膀:“石大哥,这乱世世事无常。”
从那天起,石敢当有空就跟着陈长田三人一起去镇上卖豆腐。他话不多,有时也会把在山里打的野味、挖的草药分给陈家。他还教孩子们认草药,教陈大湖和陈长田拳脚功夫,说是乱世里能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