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坞堡的晨光已漫过土坯墙,勤快的村民扛着农具往田间走,路过陈家院时,偶尔会往院里瞟一眼就远远的走开,却没人敢多停留 —— 谁都知道陈家遭了五太爷厌弃,生怕沾上麻烦。灶房里飘出的炊烟,却在这压抑的氛围里,透着几分让人安心的暖意。
赵小草端着粗瓷罐走出屋时,陈长田正蹲在院角的石榴树下,盯着地面上的蚂蚁发呆。左脸颊的淤青像块暗紫色的补丁,嘴角的伤口刚结痂,稍微扯动就疼得他皱眉。
“大郎,快吃啊!” 赵小草把罐重重放在石桌上,白米粥晃出细碎的水花,米粒在晨光里泛着莹润的光,比坞堡里最好的粟米还要白。她又从竹篮里拿出切好的胡饼,表皮还带着淡淡的油香,边缘微焦,芝麻嵌在上面,是昨天于甜杏从 “远房表亲家” 带回的稀罕物。她把带着芝麻的那半往陈长田面前推,“你跟小叔遭了罪,得多吃点补补力气,伤口才好得快。”
陈长田却没动,只是僵在石凳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吃食。白米粥熬得软烂,不用费力嚼就能咽下去,米粒颗颗饱满;胡饼的油香混着麦香,光是闻着就让人咽口水;最让他震惊的是阿婆和四郎碗里的鸡蛋 —— 蛋壳剥得干干净净,蛋白莹白,蛋黄泛着诱人的金黄,在坞堡里,鸡蛋比盐还金贵,只有产妇和重伤人才舍得吃,现在却摆上了日常朝食的桌。
“大郎是不是被打的地方还疼?吃了朝食去躺着。” 陈李氏端着自己的粥碗走过来,把碗里的鸡蛋往陈长田面前推了推。老太太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昨天夜里守着发烧的陈大湖,几乎没合眼,眼下的青黑藏都藏不住,可看着大孙子紧绷的脸,眼里满是疼惜。
“阿婆,不疼了不疼了,就是…… 就是朝食要吃这些?” 陈长田的声音带着几分发颤,手指紧紧攥着粗麻短褐的衣角,布料被捏得发皱,“这是借的吗?阿婆你们吃,我吃点野菜或者豆饭就好了。” 他想起离家前,家里的粮缸早就空了,顿顿喝的都是掺着野菜的稀粥糊糊,有时候连野菜都挖不到,怎么才几天功夫,就有了这么好的吃食?他怕这是阿婆跟人借的,要是还不上,又要被坞堡里的人刁难,甚至像陈大铁家那样,被逼得卖儿卖女。
“你这孩子,安心吃吧,不是借的。” 陈李氏摸了摸他的头,掌心的老茧蹭得他额头发疼,声音却温和得像晨光,“等吃完,阿婆再跟你细说。” 她拿起胡饼,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让她想起年轻时在洛阳王府当丫头的日子,那时候偶尔能分到一块点心,也是这样让人舍不得咽下,可现在的胡饼,比王府的点心还要香。
“大哥,你受伤了,鸡蛋你吃!” 陈长林举着手里的鸡蛋,小短腿 “噔噔” 地跑到陈长田身边,把鸡蛋往他手里塞。小家伙还不懂鸡蛋有多金贵,只记得昨天阿母临走前说,受伤的人吃鸡蛋好得快,大哥跟小叔都被人打了,肯定要多吃。鸡蛋在他手里温热,带着淡淡的腥味,却是他能想到最好的 “补品”。
陈长田看着小弟递过来的鸡蛋,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在镇上被流民围打的时候,小叔为了护着他,被人一棍子打在头上,当时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染红了半边脸,现在想想还后怕。他张了张嘴,刚想推辞,就见陈香荷端着一碗野菜汤走过来,汤里飘着几片嫩绿的灰灰菜,是昨天傍晚从后山挖的,还带着泥土的潮气。
“大哥,快吃吧,粥要凉了。” 陈香荷把汤碗放在他面前,小声说,“这不是借的,是阿母做工换来的。阿母说,以后咱们不用再饿肚子了。” 她知道大哥在担心什么,之前家里断粮的时候,大哥总是把自己碗里的粥分给弟弟妹妹,自己只喝野菜汤,现在有了好东西,自然舍不得先吃。
陈长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阿母真的在做工?不是去求五太爷了?” 他之前听去镇上的邻居说,阿母去五太爷家求情,被门房拦在外面,心里一直不安,怕阿母被人欺负,现在听到是做工换来的,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傻大哥,大伯母怎么会去求他。” 陈香兰也凑过来,把自己碗里的胡饼掰了一半给他,“阿母说,表亲家那边管饭,还能让她带吃食回来,以后咱们天天都能喝上白米粥。” 她一边说,一边咬了口自己的胡饼,嘴角沾了点芝麻,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
陈长田这才接过鸡蛋和胡饼,小心地咬了一口胡饼。油香在嘴里散开,酥脆的表皮带着淡淡的咸,比家里的麦饼好吃百倍,连之前受伤的嘴角都忘了疼。他又喝了一口白米粥,米粒软烂,带着清甜,不用就着菜就能咽下去。他吃得很快,却又很小心,生怕浪费一点,不一会儿就把胡饼、鸡蛋和粥都吃完了,连碗底的米粒都舔得干干净净,像是要把碗底的香气都吸进肚子里。
赵小草收拾碗筷时,陈李氏把陈长田叫到里屋,关上门,才小声把于甜杏在 2025 年做保洁的事说了一遍 —— 没提复杂的 “时空”“实验”,只说那是个 “没有战乱、人人能吃饱” 的好地方,于甜杏在那边打扫屋子,就能换来白米、胡饼和鸡蛋,还能带回治伤的好药。
陈长田听得嘴都合不上,眼睛亮得像夜里的星星,攥着拳头说:“阿婆你确定不是在说故事?就扫地就能给早上吃的雪白的大米、每天还有新奇的果子、还有效果特好的药,这也太神奇了,我都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 他活了十三年,听货郎说过不少 “天方夜谭”,却没一个比阿婆说的更让人激动,原来真的有 “顿顿能吃白米” 的地方。
陈李氏看着大孙子眼里的光,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阿婆也编不出这样的故事。这些话,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就好,长林、长山还小,别跟他们说,怕他们不小心说漏嘴,给家里惹麻烦。你去炕上躺着吧,我端粥给你小叔。”
陈长田重重点头,转身往炕边走,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他躺在炕上,脑子里全是阿婆说的 “好地方”,连伤口的疼都忘了 —— 原来阿母不是去求人,而是在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为这个家挣未来,以后他们再也不用饿肚子,再也不用怕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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