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秦潇一眼,语气沉稳,既点了秦潇,也顺势接了裘归尘的话:“嚣儿近两年在军营里待得久了,性子是洒脱随性了些,少了些约束。学院的规矩,确实该好好学一学了。”他话锋一转,对秦潇道,“嚣儿,还不快向几位先生道歉?”
秦潇心领神会,知道父亲在帮他搭梯子,立刻顺势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裘先生,季先生,忆影先生,楼嚣知错了,甘愿受罚。”
“罚!必须重罚!”裘归尘音量陡然提高,似乎打定主意要拿秦潇立威。
程瑶在台下听得心头火起,一看秦潇要独自扛下所有,脑子一热,也顾不得许多,立刻站了出来,扬声说道:“裘先生!此事并非楼嚣一人之过!我们是一起去的!他若受罚,我们也有份!不能让他一人承担!”
秦潇心中暗道不好,这瑶姐怎么关键时刻犯糊涂!
他不易察觉地白了程瑶一眼,示意她别添乱。
然而,让秦潇和程瑶都没想到的是,就在程瑶站出来的下一刻,司马如烟、陆晴、陆朗也依次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我们也有份!”几人异口同声,声音坚定。
就连一向置身事外、冷漠寡言的司马亮,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默不作声地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秦潇身侧,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刹那间,演武场前方,以秦潇为首,站出了六七个人。
这其中,赫然包括了溇国的世子、郡主,以及飖澹国的太子和公主!
裘归尘看着这阵仗,一下子噎住了。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一阵头疼。这还怎么罚?势必会牵连到飖澹的皇嗣,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他之前那副义正辞严、非要严惩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目光闪烁,语气也变得和缓甚至……有些牵强附会起来:“这个……沐书瑶郡主乃一介弱质女流,又不会武功,一看就是年少无知,被人怂恿去的。至于这几位……”他指了指司马姐弟和陆晴陆朗,“想必……也是碍于情面,被迫同行。主要责任,还是在首犯楼嚣!”
好你个老登!就光盯着潇哥一个人坑了是吧?!
程瑶在心里破口大骂,拳头都硬了。
她本欲再争辩,却看到秦潇冲着她和司马如烟等人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们不要再揽责任,此事到此为止,由他一人承担是最好的结果。
裘归尘见无人再反驳,心中稍定,立刻宣布处罚:“既然如此,首犯楼嚣,罚于此处蹲马步两个时辰,以儆效尤!其余几个,明日负责清扫各苑院落及山门石阶,以示惩戒!都散了吧!”
“是,先生。”几人齐声应道,退回了队伍中。
其他弟子在各苑先生的带领下陆续散去,偌大的演武场上,很快只剩下秦潇一人,在渐亮的晨光与微寒的晨风中,扎着马步,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程瑶等人走得慢些,她凑到秦潇身边,看着他已经开始沁出汗珠的额头,满脸自责:“潇哥……对不住,连累你了,辛苦了……”
秦潇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稳当些:“没事儿,瑶姐,两个时辰马步而已,小意思,在军营比这苦多了。就是有点困,哈欠……”他说着还真打了个哈欠,随即转头看向同样面带忧色的司马如烟,语气瞬间变得更加温柔,“如烟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真的就是锻炼身体,哈哈,你们快回去再歇会儿吧。”
“可是……”司马如烟看着他,美眸中满是愧疚,还想说什么。
秦潇温和却坚定地打断她:“天寒露重的,快回去吧。司马公子身体要紧,也需好好休息。”他特意提到了司马亮。
司马如烟看了看身边脸色依旧苍白的弟弟,终是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楼公子,你……多保重。”她坚持要先送司马亮回北苑住处。
转眼间,人群散尽,只剩下程瑶一人需要返回西苑。
寒风卷着湿气吹来,她裹紧了苑服,独自走在青石小径上。
周围寂静,她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季统一袭单薄的青衫,不知何时,正静默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青松下。山风吹起他墨色的发丝和宽大的袍袖,让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那绝世的容颜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程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意外,更有些无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转身,依着规矩,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季先生。”
季统沉默了片刻,那双总是盛满星辰或冰霜的眼眸,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犹豫和卑微的神色。
他沉吟着,仿佛用尽了力气,才低声开口:“阿瑶……以后在广陵学院,若有困难,可随时来南苑找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与平日里那个清冷优雅、甚至偶尔展现出碾压性实力的季统判若两人。
程瑶从他的语气中,清晰地听到了那丝卑微。
他是季统啊……何时这样过?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混杂着混乱的心绪和那份被她强行压下的、不敢触碰的情感。
但理智告诉她,必须划清界限。
她用力攥紧了袖口,指尖泛白,强迫自己维持着镇定,语气平淡地回应:“多谢先生好意。天色已不早,弟子还需回去准备今日课业,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再次行了一礼,然后决绝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西苑的方向快步走去。
步伐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又仿佛是在逃离什么。
山风更急,卷起地上零落的枯叶,打着旋儿。
只留下季统一人,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定定地看着那个橘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被院墙彻底隔绝。
他的眼前,无人能见的虚空之中,悄然浮现出一行冰蓝色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字体:
【当前亲密值:55%】
那数字,刺眼又冰冷。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清晨的寒意浸透单薄的衣衫,许久,都未曾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