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峡”谷底的枪声,已经彻底平息。
陈虎和王麻子正带着战士们,用最快的速度打扫战场,回收着每一颗还能用的6.5mm子弹。
但在“望台”上,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一千一百米。
这个数字,像一座冰山,压在林远山的胸口。
他那具(受损的)蔡司六倍镜,视野狭窄,镜片上那道狰狞的划痕(ch19迫击炮弹片所赐),如同蜘蛛网般,干扰着他的视线。
在那个摇晃的、昏暗的视野尽头,那个黑点……
站了起来。
北村正雄。
他没有穿吉利服,只是一身笔挺的昭五式军官呢大衣。他迎着朔风,就那么突兀地、孤零零地,站在了山脊之巅。
他甚至……缓缓地摘下了军帽,露出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在月光下泛着青光的短发。
他不是在警戒。
他是在……“展示”。
“操……他妈的!”
林远山身旁,小石头也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少年被这种近乎“神迹”的登场方式吓傻了,“他……他……他怎么敢?!他不怕……不怕教官你……”
他怕什么?
林远山的心脏,在这一刻,反而停止了狂跳。
他懂了。
北村正雄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我看到你了。”
“我知道你刚刚用三八式在五百米外杀了五个人。”
“但你……打不到我。”
“一千一百米。你的枪,你的镜子,你的‘风’……都不够格。”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来自“猎犬”主人的“战术羞辱”。
“风语者!”
电台里,传来陈虎的怒吼,“林远山!你他娘的在干什么?!快撤!那是个怪物!老子看他像个鬼!”
“王麻子呼叫!”王麻子的声音也第一次带上了惊恐,“撤!那地方不对劲!他的‘学生’(冈田进)都会用镜子反光!他本人……他妈的肯定在周围埋了重机枪!”
撤?
林远山没有动。
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所有的冷静、科学、弹道表……全都被一种原始的、属于猎人的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了赵铁柱那只空荡荡的袖管。
他想起了张小山临死前那句“我不是废物”。
他想起了北村那句“风狼在否”的电文。
他被这个“幽灵”,追了整整四个月!
他从一个猎人,被逼成了一个“猎物”!
现在,这个“猎物”,终于看到了“猎人”的背影。
他怎么能撤?!
“……林哥!”小石头看到林远山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林远山没有去拿那支缴获的三八式。
他缓缓地,解开了背后那支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德国毛瑟。
“教官!你疯了?!”小石头喊了出来,“赵班长说……那是用来……”
“闭嘴。”
林远山拉动了枪栓。
“咔。”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的声响。
他从胸口最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了那枚……黄澄澄的、泛着死亡光泽的……
最后一发,7.92mm,毛瑟尖头弹。
(ch39消耗2发后,剩余1发)
这是他的“底线”。
是他用来杀北村的“道义”。
是他仅存的、能对抗“科学”的“本能”。
他缓缓地,将这颗子弹,压入了枪膛。
“教官……不要……”
“小石头。”林远山趴了下去,右眼贴上了那具“受损”的六倍镜,“报风。”
“我……我……”小石头哭丧着脸,“风……风太乱了!我……我听不见……”
“那就用眼睛看!”林远山怒吼,“用你学到的‘科学’!报!”
“……是!”
小石头强忍着恐惧,举起了望远镜。
“……一千一百米!风……风向……左后,三点钟!风速……五米!不!山脊上的风……至少七米!”
林远山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了。
小石头说得没错。
风……是三股。
一股,从他脚下的“剪刀峡”往上“灌”!(弹道上浮)
一股,在五百米的半空中,从左向右“切”!(弹道右偏)
一股,在北村所在的山脊上,迎面“砸”了过来!(弹道下坠)
这是“神仙”也算不准的……“混沌风”(chaotic wind)!
“科学”……失效了。
“弹道表……算不出来!”小石头绝望地喊道。
“那就……不用算了。”
林远山睁开了眼。
他放弃了陈光教给他的所有公式。
他回到了……十年前,在五台山,父亲教他的第一课。
“用耳朵去听,你才能打中风后面的东西。”
他那只扣动扳机的手,稳如磐石。
他那只握着枪托的左手,却在剧烈颤抖。
他不是在“瞄准”。
他是在“赌”。
赌上他最后S的尊严、骄傲、和那颗……比命还金贵的子弹。
他那受损的六倍镜十字线,缓缓地,离开了北村的身体。
他瞄向了……北村头顶上方,足足三米高!再向左平移了两米!
那片……空无一物的、漆黑的夜空!
这是一个……荒谬绝伦的修正!
“他……他走了!”小石头忽然尖叫,“教官!他……他转身了!他要走了!”
瞄准镜中,北村正雄……似乎已经“表演”结束。他那模糊的身影,正缓缓地……侧过身,准备消失在山脊之后。
没有时间了!
“砰——!!!”
林远山,在北村转身的最后一秒,扣动了扳机!
毛瑟步枪那沉闷的、带着无尽怒火的轰鸣,响彻了雁门关!
最后一发子弹(剩余0发)。
出膛。
一千一百米外。
山脊。
北村正雄正侧过身,他准备离开了。
这场“游戏”,已经结束了。那个“风语者”,很冷静,他没有开枪。
他……
“……?”
就在他侧身的那一刹那。
一股冰冷的、近乎“第六感”的……杀意,猛地从他背后袭来!
不是风声!
是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北村正雄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有躲。
他来不及躲。
他只是……本能地,将头,向右侧,猛地一偏!
“Zzzzziiing——当——!!!”
一声极其刺耳的、金属被高速撕裂的尖啸!
北村正雄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左脸上!
他那顶戴得一丝不苟的昭五式军帽,连同着他那半只耳朵的皮肉……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揭”飞了!
子弹……没有命中!
但子弹……击中了他钢盔的边缘!
7.92mm尖头弹那恐怖的动能,在擦过钢盔的瞬间,产生了致命的“跳弹”和“破片”!
北村正雄……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左耳。
一手……滚烫的、粘稠的鲜血。
他……受伤了。
在……一千一百米外。
在……三股“混沌风”的干扰下。
在……他转身的最后一秒。
那个“风语者”……
……算到了?!
不。
不可能!
这不是“科学”!这是……“魔法”!
北Z村缓缓地转过身。
他无视了耳边那钻心的剧痛。
他朝着一千一百米外,那片他已经看不见的、林远山所在的“望台”。
他那张总是冰冷、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缓缓地……咧开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混杂着“愤怒”、“痛苦”,和……“极度兴奋”的笑容。
“……操。”
“望台”上,林远山缓缓地,拉动了枪栓。
一枚滚烫的、空空如也的弹壳,跳了出来,落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他的枪……空了。
“……打……打中了吗?教官?”小石头颤抖着问。
“……打飞了。”
林远山的声音嘶哑。
他只看到……北村的帽子,飞了。
他浪费了他……最后S的,一发子弹。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缓缓地,用那只沾满了硝烟和汗水的手,抓起了那枚……还带着余温的空弹壳。
“少佐!”
山脊后,日军的副官(观察手)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您……您受伤了!卫生兵!”
“闭嘴。”
北村正雄用一块手帕,随意地压住了自己那血肉模糊的左耳。
他看着峡谷对面,那片“风语者”所在的黑暗。
“他……他叫什么名字?”北村用一种近乎“陶醉”的声音,低声问。
“……报告!根据情报……他叫……林……远山。”
“林远山……”
北村正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捡起了那顶被打穿了一个洞的军帽。
“……有趣。”
“传我命令。”北村的声音,冰冷,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猎犬计划’,第二阶段,启动。”
“……找到他了。”
“……那个……”
“……会‘听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