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一月底。
“汪!汪汪汪——!”
那刺耳的、如同地狱丧钟般的犬吠声,顺着那道殷红的、刺眼的血迹,从山谷下,笔直地冲了上来!
“他们上来了!”小石头连滚带爬地冲进煤窑,“三十……不……至少四十人!带……带着四条狗!还有……还有歪把子!”
“操!”
陈虎一把将啃了一半的、还带着血丝的野猪腿扔在地上,抓起了他的汉阳造。
“赵大哥!白鹿!”老魏(注:此处应为老魏,而非赵铁柱)冲到后洞,那里,赵铁柱和白鹿正紧急给小石头处理脚踝。
“能走吗?!”
“走?!”赵铁柱用那只仅存的左手,撑着门板坐了起来,“往哪儿走?!这是个死窑!咱们被……被那头猪……堵死了!”
“有通风口!”王麻子那张“鬼手”脸,此刻也失去了镇定,“在北面!能爬出去!但是……很窄!”
“那就走!”老魏当机立断。
“我……我走不了!”赵铁柱吼道,“我这条独腿,怎么爬通风口?!小石头的脚也废了!白鹿是个女学生!你们……”
“闭嘴!”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慌乱。
林远山,这个在“神迹”之后,就一直沉默的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洞口那群正在逼近的日军。
他只是,开始有条不紊地,往那支“北村”的三八式狙击步枪里,压着子弹。
一发,两发,三发。
“陈虎,王麻子。”林远山头也不回。
“在!”
“你们的任务,不是战斗。”
林远山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你们的任务,”他转身,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虎,“是带着他们三个(赵铁柱、白鹿、小石头),从通风口,活着爬出去。”
“什么?!”陈虎猛地站起,“林远山!你他娘的又来这套?!老子不走!要死一起死!”
“你走。”林远山看着他,“你欠我一条命。现在,你用这条命,去换他们三条。”
“我……”陈虎语塞。
“这是命令。”林远山拉动了枪栓,“你是‘火力支援’。现在,我命令你,去支援他们撤退。”
“那你呢?!”白鹿冲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她那双总是很亮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恐惧,“你一个人?!你那支毛瑟……已经没有子弹了!”
“我还有这个。”
林远山拍了拍这支三八式步枪。
“而且……”
他笑了。
那是在他父亲死后,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这里,是我的山。”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陈虎!”
“……到!”
“把咱们……最后那半包炸药,给我。引信,给我做到最长。”
十分钟后。
煤窑,通风口。
“快!快爬!”陈虎在后面推着赵铁柱,王麻子在前面拉。
“林远山……”白鹿是最后一个,她回头,看着那个独自一人、站在了煤窑洞口的、孤零零的背影。
“走!”
林远山冲她摆了摆手。
白鹿咬着牙,泪水和煤灰混在一起,钻进了那个漆黑的、通往未知的通风口。
“汪!汪汪!”
犬吠声,已经近在咫尺。
“砰!”
林远山开枪了。
(三八式,第1发)
他没有瞄准人。
他瞄准了那条冲在最前面的、黑背军犬的……眼睛。
六百米。
那条军犬在半空中哀嚎一声,翻滚了出去。
“敌袭!敌袭!在洞口!射击!”
日军的指挥官(一个曹长)兴奋地拔出了指挥刀:“他还在!他被我们堵住了!机枪!压制!”
“哒哒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的火舌,疯狂地扫射着煤窑的洞口,打得碎石横飞!
林远山没有躲。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捆炸药包,放在了洞口的承重柱上。
然后,他点燃了那根……长达五分钟的、浸透了桐油的引信。
“嗞——”
引信,冒出了青烟。
“他出来了!”
一个日本兵尖叫道。
林远山,在点燃引信后,没有从通风口撤退。
他反而……冲出了煤窑!
他像一头疯了的公鹿,冲向了侧翼那片……白茫茫的、无处可藏的雪原!
“八嘎!他要跑!”
“追!抓住他!别管那个洞口!抓住那个‘风语者’!”
日军曹长大喜过望!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个破窑洞!而是这个“挂了号的猎物”!
“军犬!放!!”
三条军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林远山那孤零零的背影,猛扑了过去!
剩下的三十多个日本兵,也呈扇形,呐喊着,追了上去!
林远山在雪地里疯狂地奔跑。
他那条受过伤的左腿,在齐膝深的大雪中,如同灌了铅。
他回头,看了一眼。
军犬,距离他,不足三百米。
他猛地转身,半跪在雪地里。
“砰!砰!砰!”(第2-4发)
三枪。
三条军犬,应声倒地。
“干得漂亮……”他喃喃自语。
但他就这么一停。
“砰!”
一颗子弹,狠狠地钻进了他身前的雪地里!
是日军的掷弹筒!
“他妈的!”
林远山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继续跑!
他不再是“狙击手”。
他成了“诱饵”。
他要用自己,把这三十多条“猎犬”,从陈虎他们撤退的“通风口”,彻底引开!
他冲进了一片他早就勘察好的……白桦林。
“砰!”(第5S发)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日本兵,倒下了。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用“科学”的射击,冷静地“点”着名。
“砰!”(第6发)
机枪手,倒下。
“他……他是魔鬼吗?!”
日军被他这种“放风筝”的战术打蒙了!
但那个曹长,却露出了狞笑。
“他跑不远了!他的腿……受伤了!”
他看清了。林远山在雪地里,一深一浅。
“包抄他!从两翼!他要进‘狼嚎谷’了!堵住他!”
林远山,在用尽了所有的“科学”和“本能”之后,他最大的“死穴”——体力,暴露了。
他那条受伤的腿,背叛了他。
他跑不动了。
他跑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那支三八式步枪里,二十发子弹,已经打空了十七发。
(ch 39:17杀;ch 45:12杀)
在他的身后,是二十九具(注:3+2+3+17+3+1 = 29)……不,是三十二具日军的尸体。
他用陷阱(煤窑爆炸,5杀),用狙击(17杀),用他猎人时S代的“绊马索”、“捕兽夹”,将这支三十多人的精锐搜索队,硬生生……打残了!
但他,也到了极限。
“呼……呼……”
他瘫倒在一片雪窝里,滚烫的肺部,几乎要炸开。
他那根断过的肋骨,在剧烈的奔跑中,再次……裂开了。
“砰!”
最后一颗子弹,打飞了。
他……没有子弹了。
“……他……他在这儿!”
三个……仅存的、同样精疲力尽的日本兵,从三个方向,围了上来。
他们没有开枪。
他们也……没有子弹了。
他们拉出了刺刀。
“……抓住他……少佐……重重有赏……”
林远山,靠在一棵枯树上。
他扔掉了那支空空如也的三八式。
他缓缓地,从靴子里,抽出了那把……父亲留下的、沾满了血污的……剥皮刀。
他想起了陈虎。
“没有偷袭!只有‘势’!”
“……来啊。”
林远山,这个只剩最后一丝力气的“猎物”,朝着那三个“猎人”,露出了一个……野兽般的微笑。
“杀——!”
三个日本兵,嚎叫着,冲了上来!
……
雪,越下越大。
林远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
他只记得,他用那把刀,捅穿了第一个人的喉咙。
他用陈虎教的“下三路”,用枪托,砸碎了第二个人的膝盖。
而第三个人……那把刺刀,捅入了他左侧的小腹。
而他的刀,也同时,插进了对方的心脏。
同归于尽。
林远山,靠着那具尸体,缓缓地滑倒在雪地里。
他赢了。
他杀光了所有人。
但他也……要死了。
他小腹上的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他太累了。
他只想……睡一会儿。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白鹿……”
他喃喃自语。
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在五台山的山顶,朝他招手。
……
“……教官!”
“……林哥!”
“……他在这儿!快!他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陷入永恒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了小石头和陈虎的……哭喊声?
他缓缓地,被拖进了一个……黑暗的、但……干燥的……
……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