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判断没有错。
两天后的深夜,她正就着微弱的油灯光,翻阅老者手札中关于几种关外常见毒草的注解,门外响起了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叩门声。
叩,叩叩。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试探。
林晚瞬间合上手札,吹熄油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她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短刀滑入掌心,低声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熟悉又沙哑的声音:“……是我,阿赫。”
林晚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月光下,阿赫独自一人站在门外,身形显得更加瘦小,脸上带着未愈的淤青和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来了。
林晚缓缓拉开门闩,将门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阿赫看到她,眼神复杂,低声道:“……谢谢。”
这次的道谢,比上次多了几分真心。
林晚侧身让他进来,重新闩好门,但没有点亮油灯。黑暗中,两人相对而立,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阿赫有些不安地问。他记得自己从未透露过这个住处。
“猜的。”林晚的声音平淡无波,“城里能容身又便宜的地方不多。”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阿赫似乎松了口气,但紧绷的身体并未完全放松。
“你两次帮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需要……做些什么?”
在这化外之地,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他深知这一点。
林晚在黑暗中看着他,缓缓道:“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盯着你不放?还有……你身上的印记。”
阿赫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想去捂住锁骨的位置。黑暗中,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沉默在狭小的隔间里蔓延,压抑得令人窒息。
良久,阿赫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不是普通的混混。他们是‘沙狐’的人。”
沙狐?林晚记住了这个名字。这是另一个势力。
“沙狐……为什么找你?”
“……因为我知道一些事。”阿赫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恐惧,“关于……一场交易,和……‘苍鹰’。”
苍鹰!果然!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声音依旧平静:“什么交易?”
“我不知道全部!”阿赫急急地辩解,生怕林晚不信,“我只偷听到一点……沙狐的人,好像从关内弄到了一批很重要的‘货’,要交给苍鹰……但交易好像出了问题,货不见了……他们怀疑是我偷听到了消息,或者……跟失踪的货有关。”
货?从关内来的?林晚立刻联想到了河湾村,想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屠杀。会是同一批“货”吗?
“你身上的印记呢?”林晚追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阿赫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更加长久,也更加挣扎。
“……是……烙印。”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屈辱和痛苦,“我不是苍鹰的人!是我……我阿爹……他以前是……后来他死了,他们……他们不肯放过我……”
他的话语破碎,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恨意。
烙印。不是自愿的图腾,而是被迫打上的标记。这说明,阿赫的父亲曾与“苍鹰”有极深的关联,甚至可能是叛逃者,而阿赫因此受到了牵连。
老太太的木盒,军功章上的苍鹰印记……老太太的丈夫,难道也曾是“苍鹰”的人?甚至可能就是阿赫口中那个死去的“阿爹”?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却又更加错综复杂。
“你阿爹……叫什么?”林晚轻声问。
阿赫却猛地摇头,像是被触及了最深的禁忌:“不能说!说了会死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
林晚知道不能再逼问了。她换了个问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阿赫的声音充满了茫然和无助,“沙狐的人在找我,城里不能待了……可离开碎叶城,外面……都是荒漠……”
他无处可去。
林晚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道:“你先在这里住下。”
阿赫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尽管黑暗中他看不清林晚的表情。
“为什么……帮我?”他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次带着更深的困惑。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毡毯边,将属于自己的那块推了过去。
“睡觉。”她只说了两个字,然后自己靠墙坐下,闭上了眼睛。
阿赫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那份难以抗拒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驱使下,小心翼翼地在那块毡毯上躺了下来。
隔间里,只剩下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林晚没有睡。她知道,收留阿赫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沙狐的追查,甚至可能引来更恐怖的“苍鹰”。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解开木盒之谜,或许也是揭开河湾村真相的线索。
她像是在下一盘赌注,赌阿赫身上的秘密,值得她冒这个险。
夜色深沉。